原创投稿:清水
来源:叁个大叔
姜茹婷上班时接到她弟的电话,她弟想把孩子转到明星小学读书,托她找找门路务必把孩子塞进去。
明星小学是县城有名的私立学校,很少接受中途转学的,她弟之所以找她,是因为打听到她一高中同学在明星小学做后勤,“都是一个学校的,肯定能跟校长搭上话。”
她弟混得不好,头脑也简单,觉得事情能不能办成都是关系的事,因此办事之前习惯先打听关系。但打听来打听去,最后都能不偏不倚跟她这个姐姐扯上关联。
反正,在她弟以及她爸妈眼里,姜茹婷已经跃升到能在谈话间摆平大小事的阶层,或者她弟弟的事,没办法也得想办法摆平。用她妈的话说,家里就她一个正儿八经念出大学进到大公司做事的,不找她找谁。
姜茹婷揉了揉太阳穴,强打精神从大脑里搜寻那个同学的信息。印象中,她跟那个同学整个高中阶段说过的话,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贸然去个电话求人办事,很别扭。
姜茹婷边思忖如何开口,边打开明星小学的网页,机械地点开校领导那一栏,目光在上面逡巡。突然感觉肩头被人不轻不重地一拍,姜茹婷慌得一颤,倏地关掉了网页。
这时,杨聪明已经踱到她身边,勾着食指往她鼻子前一刮:“干什么坏事呢?”
姜茹婷本能地把身子一侧,拉开距离,但到底松了口气,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
姜茹婷不理他,任他占着嘴上便宜,不附和算是她的原则。
杨聪明本打算像往常一样,下班前看看她,兜一圈就走,看到姜茹婷兴致不高,便多问了两句,一问,姜茹婷便把这个事说出来了。
杨聪明点了根烟,慢吞吞地说:“我当是什么事,明星小学的副校长是我朋友的朋友,一个桌上吃过饭的,转学也就是说句话的事。”
姜茹婷瞬间如释重负,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杨聪明趁机又摸了一把她的屁股,她“哎呦”叫一声,身体却没再闪躲,任杨聪明尽兴地掐了一把。
姜茹婷大学毕业后进到这家房产公司时,顶头上司就是杨聪明。
姜茹婷对杨聪明起初并没多少好感,眯缝眼、大肚腩,一双手已经呈现出上了年纪的粗糙。而且,人过分地认真,开会办事都黑着一张脸,装订时针斜了一点、文案里发现个错别字,都要数落几句。
但是,对一个人的反感厌恶跌到谷底,又不得不密集地接触时,再浮上来的就会是一丝一缕的好感,好感多了,那点反感就成了脸上的雀斑,不完美却生动真实。
之前,公司参与拆迁,原来的住户一口咬定答应的条件没兑现,联合起来闹到了公司。姜茹婷负责接待,结果处理这个事时脑子一抽说错了话。顿时,群情激愤,把姜茹婷围攻了。
当时姜茹婷只觉得到处都是翕动的嘴巴和飞舞的唾沫星子,她被激动的人群推推搡搡,无处逃遁,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只剩了哭。
其他同事唯恐避之不及,这个时候,谁说一句什么话,都能把战火惹到自己身上。
这时,杨聪明拿着大喇叭、扛着摄像机赶来,大喝一声:“反映问题到这里来,文明社会规矩办事不懂吗?今天摄像机就搁这儿,全程录像!”
人群四散,杨聪明就这样帮姜茹婷解了围。事毕,看到还在抽噎的姜茹婷,杨聪明走到她的桌位旁,软语宽慰几句。
同事们顿时叽叽喳喳,说杨聪明对姜茹婷真好,换了别人,惹出这种乱子,还不被杨总生吞活剥了。
他们又联想到一些细节:姜茹婷文案有问题,杨聪明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姜茹婷被派去谈业务,杨聪明也跟过去陪她啃硬骨头;饭桌上谈判,杨聪明还帮她挡酒……
“我们的客户不难缠吗?杨总只帮你!”同事拿文件掩了嘴,小声对姜茹婷说。
姜茹婷听得心虚,杨聪明对她的确不错,但他并不是做好事不留姓名的雷锋。他借着酒劲跟姜茹婷说:“你长得像我的初恋,尤其是眼睛。”
当时,杨聪明眼神炽烈得像个毛头小伙子,一双眼睛被酒精灼得通红。姜茹婷被这猝不及防的直勾勾的注视盯得心惊肉跳,不自觉低了头,脸红到了耳根。杨聪明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那一捏,其实氤氲了男人对女人的雄性气息。但姜茹婷固执地将其理解为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毕竟,杨聪明大她将近20岁。
理解为关怀,姜茹婷还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杨聪明给到的偏爱,也可以仍然以较为近乎的上下级关系相处。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在公司相安无事地待了五六年。期间,姜茹婷结婚了,学会了一点圆滑的回应和机智的躲闪,纵然仍不时遭遇着杨聪明的“咸猪手”,却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无论杨聪明怎么明示暗示,她都沉默着不回应,也不越雷池一步。
这次杨聪明答应了帮她弟,姜茹婷反倒不自在起来,两个人的来往明显频繁了。
杨聪明有意无意地跑来跟她说事情的进度。比如,今天跟那副校长牵上线了,副校长答应见面聊。明天又跑来说,跟副校长约了饭了,饭桌上会提这个事。
过一两天,杨聪明又跑来说,事情差不多搞定了,但是得缓个十天半月,找个适当的时机和由头,把孩子塞进去。
因为说的是私事,每次都只能下班后剩下两个人时说。两个人的空间总被杨聪明释放出浓浓的暧昧气息,这种气息密密麻麻地裹挟了她,让她分外不自在,却又不敢逃开,就像她现在没多少底气拂掉杨聪明的“咸猪手”,打断他的荤腔。
姜茹婷感觉自己正在滑向一种近乎不齿的态度,接受杨聪明的帮助。
姜茹婷自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冷静下来想,她迁就杨聪明的根源在于自己的受助者身份,假如用一点利益把这份情谊转化成有偿帮助,可能自己就会觉得平等了。
姜茹婷仔细掂量,这次帮助到底值多少钱。既然对杨聪明来说,不过是说句话的事儿,应该吃顿饭或送张超市卡就能抵偿了。
姜茹婷说要请客,杨聪明果然赴约。姜茹婷不动声色地叫上了老公,约到一家比较有档次的饭店。席间,夫妻俩一起向杨聪明敬酒,感谢他在转学这个事情上对他们伸出援手。
请客过后,姜茹婷自觉腰杆挺起来一些,对杨聪明又有了躲闪的底气。
就在事情快要搞定的时候,突然传出杨聪明被举报的消息。举报者是他在公司的竞争对手,称杨聪明跟同行的另一家公司负责人来往密切,他亲眼看到杨聪明跟对方在一桌吃饭,还拍了照。
原本同桌吃饭不是什么事,但时机不对,刚好赶上公司参加的招投标项目没有中标,而中标的恰恰是那家公司。
这个事情让姜茹婷万分不安,因为杨聪明私下跟她说,之所以跟那家公司的负责人一桌吃饭,是因为那个人是副校长拉来做陪客的。
因为这个事情,杨聪明掩饰不住地沮丧,跟姜茹婷的私下接触也降到零。
越是见不到杨聪明,姜茹婷越是不安,忍不住趁下班时主动跑到杨聪明的办公室。
杨聪明当时正在电脑上处理文件,姜茹婷看到他的鬓角泛了白,似乎一夜之间呈现出老态,控制不住地心生怜悯。
杨聪明对她,却前所未有地规矩了很多,不但规矩,而且疏离,不再滔滔不绝有的没的,而是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问她,“有事吗?”
姜茹婷不知所措,过去的杨聪明总是志得意满,现在却有了几分落败颓唐后再也不敢奢望美色的怯懦。杨聪明老了,原本就是用权力撑起的自负,现在陷入权力危机,整个人一下子干瘪了下去。
姜茹婷突然想要主动拥抱杨聪明,既安慰他的失意,也表达她的歉疚。但她在心里张开了双臂,现实中却是扯不开手。她还是不想以这种肢体贴合的方式表达她对他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