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偶然地,我遇到了老家的发小,他现在做外贸,每年有上千万的订单。
挺大一个车间,30多个女工坐在打珠机前,熟练地操作着机器,在一条条蕾丝花边上按照花形和距离,咔咔打上亮闪闪的小珍珠。
按件计酬,打一颗珠子3厘钱,一条蕾丝边大约2000颗珠子,能赚6元钱。
活儿不难,上手很容易,但要做得熟练,达到一定的速度,绝非易事。
哥儿们吧咂了下嘴,说,我一年分给你一些订单也可以,但丑话说头里,你不好招人,熟手看不上你的小作坊,生手不好坚持,你也养不起,自己干,也就赚个辛苦钱。
哥儿们说,最难的是前期,按天算工钱,你赔,按件算,工人赚不到钱,就不来了。
楼上的雅间寂寞得落了一层灰,我把圆桌椅子摞起来,堆在一间屋,拆了屏风和隔断,装了5台打珠机,是哥儿们借我练手用的。
最先一分钟打10颗,慢慢练到5分钟打1000颗,一条蕾丝边我用15分钟就能打完。
15分钟能赚6元钱,抛掉换料结网的时间,一个小时赚20元,不算难事。
信心来了,我一个大男人都能做到这样,那心灵手巧的女人就不止如此了。
我的计划是,第一个星期按天算,一天60元钱,到第二个星期,就按件计酬,做多少赚多少。
她们笨拙地操作着机器,不是很用心,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要喝水,还不到11:30,就要回家做午饭。
四个女人拿了7天的工资,每个人一天只打了三条蕾丝,然后,第八天就集体不来了。
我损失了1680元,拿着几十条珠子打得歪歪扭扭的蕾丝,笑得比哭还难看。
有几条打得实在太烂,我又拿着小尖锥,一个一个把珠子拆下来,锥子很锋利,把我的手扎得一个洞一个洞,冒血花,老婆和我一起拆,边拆边骂我。
后来,又招到的人,我统统按件计酬,做多少算多少,一天一结算。
让我郁闷的是,没有一个能坚持做满3天的,尽管我以身说教,磨破了嘴皮鼓励她们,也留不住。我也能理解,一天赚20、30元,任谁也坚持不下来。
阿英40岁多一点,她在制衣厂的包装车间,现在厂里的订单不连续,有时有活,有时没活,没活就没工资。
她到我这儿来,说,厂里有活她就回厂里干,没活就在这儿干,工资按天结,我说可以。
阿英很柔顺,声音细细地,就是两只眼睛看起来有些愁苦样儿,不爱说话,就闷着头干活。
屁股像被钉在凳子上一样,认认真真学打珠子,进步很快,到第三天,就能打6条蕾丝了。我高兴地给她在微信上转了50元钱,鼓励她好好干。
我和阿英一天到晚在咔咔的打珠子声中,忙了一天又一天,有时到了饭点,我就让老婆给她端一碗猪脚饭,让她不要再折腾跑回厂里的食堂吃饭。
她很感激,对我和老婆连连道谢,那弯腰低头的示好透露着自卑和谦逊。
熟悉了之后,才知道,阿英有个正在广州上大学的女儿,孩子已经上大四了,很优秀,正在准备考研。
她说,她都没想到自己连小学都没上完,居然供养了一个上大学的女儿,她欢喜得做梦都笑醒了。
不过,今年厂子订单少,赚钱太难了,有时候连娘俩的生活费都不够,特别苦闷。
我随口说,孩子爸呢,只要肯出力,赚生活费还是不成问题的,工地上做小工一天都300来块。
不到一个月,她比我打得还快,一天能打30来条了,当她第一次看着我微信转账给她160块钱,高兴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