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特大暴雨侵袭了林鹏所在的城市,洪水以滔天之势汹涌而来,吞噬着一切。电缆线被冲毁,通讯中断,位于郊区的某小区一层已被洪水没过,水位不断上涨,被困在二层的剩余居民正在紧急撤离。而简芳在通讯中断的情况下无法向外界求救,就连打开窗户高声呼救都做不到,因为她于两年前出了车祸,下肢瘫痪。林鹏正在城市另一边的某写字楼里,刚刚不小心打碎了一只马克杯,泼了一地咖啡。找来拖把拖地,却又不小心撞倒了身后电脑桌上一摞文件。一只红头苍蝇在眼前嗡嗡地飞,最后停在了仍旧袅袅冒着热气的咖啡杯的边缘,大红眼睛诡异地盯着他。林鹏摁着眉心,听倚在窗边观赏漫天暴雨的文员小妹唏嘘:“这雨也太大了吧!幸好咱们这边地势高。听说南边已经淹了,通讯都中断了……”林鹏神色凝重,没说话。他在等!等更猛烈的暴雨和更汹涌的洪水去侵袭那片小区,淹没整个二层楼,将那个一心求死的女人带离这个操\蛋的世界!自从两年前那场车祸夺走了岳父母的生命,又把她变成了一个残废之后,他就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了。就在昨天晚上,她气急败坏地打翻了林鹏花了两个多小时给她煲的汤,把米饭和菜一股脑儿向他掷过去,冲他吼:“我要你照顾我了吗?是我要你来的吗?你他\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给谁看?嫌我累赘你滚啊!”林鹏没有言语,他默默蹲下身,用抹布收拾那一地的狼藉,说:“我马上收拾东西,咱们去市里的房子。这里不能住了。上面已经下了警戒,可能会淹。”简芳却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那不是更好吗?淹死我,一了百了。你就再也不用照顾我这个废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吗?你当初是靠我们家在这边立足的,没有我,你这个小镇来的乡巴佬、土包子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着,更别说在市里买房子了!你欠了我们简家的,所以你不想背负一个无情无义的罪名,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照顾我……”“别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我他\妈看你那样就想吐!”说着,抄起枕头向林鹏砸去。他摔了手里的抹布,一脚踹翻了垃圾桶,红着眼睛咆哮道:“你爱走不走!你想死是吧?老子成全你!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老子辛辛苦苦伺候你还要被你折磨?老子不干了!你说对了,我就是巴不得你死!你死了我就解脱了!”林鹏一通乱吼之后,气喘吁吁。后背贴着墙缓缓地下滑,最后蹲下身,抱头痛哭。“我累了,真的累了。简芳,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呢?这两年我已经很努力地照顾你了,这还不够吗?我,我真的,我他\妈……呜呜……”林鹏哭了很久,听到简芳冷冷的声音:“你走吧!我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说对了,我就是自己不痛快,也不想让你好过。你本来就是看我们家条件好才跟我结婚的。现在我们家公司倒了,我爸妈死了,我也废了,你迟早也是要踹掉我的。你放心,我就算真变了鬼,也不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的尸体浮起来,你就跟人说你一直住在市里的房子里,我们早就吵翻了,你并不知道我把保姆辞了,更不知道发洪水时我在这屋子里。”所以,他有什么错呢?是她一心求死,他只是选择了成全而已。该说的他都说了,甚至在被她各种羞辱唾骂之后,他还妄图强行将她背起。结果她极力反抗,还甩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再苦苦纠缠,倒真显得他没脸没皮了。于是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帮她打扫好了房间,又倒了杯水搁在床头柜上,默默离开了。外面的水位已及腰,狂风裹挟着暴雨肆虐,而林鹏却感到轻松。她要死,就让她死吧!她死了,他就解脱了。这不是很好吗?徐清是林鹏青梅竹马的恋人,如果当年林鹏没考上大学,没有去大城市打拼,没有遇到家境殷实的简芳又最终与之结为夫妇,那么他现在的妻子应该会是徐清。林鹏是在饱受简芳精神凌迟之后开始越来越多地倚赖徐清的。他知道徐清还一直爱着他,否则不会三十出头了连个对象也没处,不会他深更半夜一个酒醉的电话打过去,她立马包车从百公里外的邻市赶过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明明她的人生已经毁了,明明她要完全依附他才能活命,明明她才是那个需要低三下四,仰人鼻息的人,为什么她还敢那么对他?她就不怕惹恼了他,断了她的吃喝,对她不闻不问,让她拉撒在床上,毫无尊严地死去吗?林鹏是在一年前,被简芳用汤匙砸破了额头的那个夜晚,跟徐清shui到一起的。他只知,任何一个处在他这种境遇下的男人,都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吧!他没有抛弃她,让她自生自灭,甚至连离婚都不曾提过。谁又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呢?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对不起的人,那便是徐清吧!因为在这次暴雨前,在简芳强烈表达了求死的决心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跟简芳这恶臭的婚姻究竟会维持到什么时候。林鹏的消息发过去的时候,徐清正在办公室关注这次的降雨和洪灾。她知道简芳昨天这个时候还在郊区的房子里,也知道现在那里已经淹了,水位还在持续上涨。不过林鹏昨晚已经去接她了,她现在应该在市区的房子里了吧!简芳原本就是住在市区的房子里的,后来不知抽什么风,大吵大闹着要搬去郊区。郊区离林鹏的公司实在太远了,林鹏不陪她住,她骂林鹏忘恩负义,不是东西。林鹏搬过去,她又成天发疯咬人。徐清叹了口气,拿起了手机,看到消息内容是:“今晚去我那儿吗?”徐清苦笑,心想林鹏是糊涂了,简芳都搬回去了,她还怎么能去呢?“怎么了?你不是已经把她接过去了吗?那我还怎么去?你是不是糊涂了……喂!喂林鹏,说话!”电话里久不出声,以至于徐清怀疑是不是这边的通讯也故障了。她猛烈地摇晃手机,来回踱步,以便加强信号。许久,电话里传出一句冷冷的“她还在郊区”,就挂断了。此时暴雨像挣脱了牢笼的百万雄狮,不断怒吼着从天而降。网上实时更新着最新降雨数据,南边郊区也传来了消息。有人上传了相关视频,有一段正是林鹏位于郊区的小区。视频清楚地显示,洪水已经爬至二层了。如果有人站在二层的家中,那么现在的水位大概刚好过膝。林鹏的心狂跳不止。血管收缩,神经紧绷。强烈的窒息和紧张感袭来,让他透不过气。简芳现在在干嘛?她睡着了,还是清醒地看着水位渐升,看着那混着泥土的脏污的洪水如何一点一点没过她的身体、下巴、脸、最后是口鼻?她会害怕吗?这一刻她是不是后悔了呢?她会不会正在凄楚而绝望地高声呼救,以至于最终喊哑了嗓子?她临死前一刻在想什么?在恨他吗?还是在诅咒他?恨他的丧心病狂,无情无义?诅咒他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林鹏的身体抖若筛糠,就像某些重大疾病发作的前兆。他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急速冲到一扇窗前,猛然拉开窗户,把头伸出去大口呼吸。好像他被人掐住了脖子,险些窒息而死似的。豆大的雨点砸进来,狂风呼啸而入,溅湿了一桌的文件,纸张飞舞。一众女同事吓坏了,齐刷刷看过来,惊呼:“林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的样子太骇人了!面色惨白无一丝人气,眼眶却布满了血丝。林鹏说:“待会儿王总来了帮我请个假。说我有急事。”林鹏赶到郊区的时候,已被阻隔在安全警戒线外的一处小土坡上,水位已经没过小区的三层楼了。林鹏的心一阵剧痛,他捂着胸口半跪下来,泪水夺眶而出。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赶来呢?他明明盼着她死,明明渴望解脱的,更是一度在她疯狂折磨自己时,质问过老天爷,为什么不让她跟她爸妈一起死,让他们黄泉路上结个伴呢?可如今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等来了这种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世界末日的鬼天气,等来了她的一心求死,他为何又怂了呢?他想起他初来市区,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是她。他找房子,帮他跟房东议价、谈水电费的是她。她带他熟悉这座城市的交通、饮食、地理位置,教他说这边的方言。就连他的工作,也是她花钱托人走关系才帮他拿到的OFFER。她通过那个没头没尾的电话猛然意识到可能会发生可怕的事时,不禁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她知道他那两年过着怎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所以她比谁都更能猜到他的意图。情势紧急,她没有再试图联系他,当即叫了几个帮手,在路边店买了把斧头,驱车赶往郊区。那里已是一片汪洋,徐清来不及多想,将一把斧头绑在身后,只身游到二层,用斧头劈砍了门栓进去了。简芳呢,静静地靠在床头,手里捧着已经湿了一半的相册,翻着,全是她跟林鹏的照片。随即,穿了救生衣的几个帮手相继进屋,在大家全力配合下,拼劲了全力,最终把简芳带离了危险地,火速送往了医院。林鹏赶到的时候,远远地看到站在病房前来回走动的徐清。她头上裹了块巨大的毛巾,身上披了大棉衣。林鹏迅速抬步上前,来不及跟徐清说一个字,焦急地越过她,一眼看到病床上正在输液的简芳。那一刻,眼泪伴着粗重的呼吸滚滚而下,他的心,落回了胸腔。走廊里,徐清告诉了林鹏一件事。其实半年前,简芳曾打过她电话,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爱林鹏吗?”短暂的沉默之后,简芳跟她说了两句话,一是:“知道了。”二是:“不要告诉林鹏我找过你。”徐清还说:“我赶到时,她在看这个。”随即,她解开大衣领口,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已经被水泡得湿软的相册,递给了林鹏,“也许,她没有你想的那么恶。她最大的恶,也许就是放弃了自己。”是简芳要离的,她说原以为她用死来成全他,也挺好的。死了比活着好,死了就不会嫉妒,不会愤怒,不会痛苦,也不会不甘,更不会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可没想到,当她眼看着水位一点一点攀升,冰凉刺骨的感觉传遍全身时,她还是怕了。身体在冰水里渐渐变凉,变麻,最后失去知觉,她后悔了。她还是想活着。然后,她对他说出了那句他潜意识里一直在等着的:“对不起。”是她自己撑不下去,一早放弃了自己,才会把心中郁闷和满身的戾气源源不断地发泄在他身上。既想让他走,又害怕他走,在自我矛盾的状态下,人格渐渐分裂,扭曲,最终令她变得面目全非。“离婚以后,你要照顾我的生活,至少保证在我努力学会自理之前,给我雇个保姆。市区的房子有我的一半,以后会过户给你,就当折算在我今后几十年的开销里,不至于让你负担太重。我折磨了你两年,再多的情分也折磨完了吧!林鹏,谢谢你,以后我会好好生活的,也请你原谅我……”他明明心中有很多疑问,但这一刻却什么也不想问了。不问她什么时候知道他跟徐清的事,不问她怎么弄到徐清的电话,不去问她为什么从来都不提这茬,也不问她在知道这些时,是否万般苦痛……厄运除了带给她坏脾气,还教会了她刻薄。哪怕心中有情,眼中有爱,她也再不会表达出来。也许对于一个心如死灰的人而言,唯有什么也不说,才能守住最后的自尊吧!他终究是个世俗自私的男人,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更没有放弃理想人生的伟大决心。他唯一能保证的就是,离婚后也会照料她的生活。比以前更用心更尽力地照顾她,哪怕她再对他恶语相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处境,谁不是被命运的铁蹄踩踏着,驱赶着艰难前行?何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谁呢?他们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恶,她和他们,都不过是在残酷现实的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罢了。她只需知道,是他们守住了善良的底线,在她临近死亡的最后一刻,救了她。结婚前,消失20年的婆婆非要送我们别墅,代价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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