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因为房子，我结不成婚了。
高程讲述 皮皮撰文
来源：皮皮客栈
1
我在大排档打包小龙虾的时候，齐琪发来微信：“我妈来了！！！！”
触目惊心的感叹号生动地描绘了我当下的心境。毫不夸张，我在楼道里心理建设足有五分钟才敢开门。
王阿姨当时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我站在玄关，与她四目相对，一边换鞋一边赔笑打招呼。
王阿姨没好气地问：“小高你天天下班这么晚啊？”
我小心翼翼地点头：“赶上项目收尾的时候，可能要加到11点。”
齐琪让我赶紧吃饭，我把小龙虾倒进盆里，邀请王阿姨来吃，王阿姨没动地方，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草草吃完饭后，我乖乖坐到王阿姨身边，直觉告诉我，她突然来到我们的出租屋，应该不是只想看看女儿那么简单。果然，她问道：“小高，你和齐琪处了多长时间对象？”
我想了想说：“差不多一年半。”王阿姨面无表情地说：“一年半不短了，那你们以后是怎么打算的？”我笑笑没说话。王阿姨不满道：“齐琪搬过来有几个月了吧？我这个当妈的，却是前几天才知道。”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齐琪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道：“在北京这地界儿，处对象不同居，那就跟异地恋没区别！”
王阿姨凶巴巴地吼道：“闭嘴吧你！大姑娘家家，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2
我和齐琪在同事的婚礼上一见钟情，三个月前开始同\居生活。
她之前租的那套房子特别破，里面的东西三天两头坏，找房东次数多了，房东有些不耐烦，后来两人发生口角，她就这么被房东赶了出来。
我去接她的时候，她一人拖着两个行李箱，蹲在马路牙子上气得直哭，她说她太害怕搬家了，也不知道这一时半会儿去哪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反正就是话赶话儿吧，我顺口邀请：“要不咱俩一起住吧？”
她当时没答应，看得出来很纠结。
我不是那种很会花言巧语的人，就实话实说：“你想自己在北京租个房子，哪怕是像之前那个房子那么破烂、那么偏僻，最少也得三千块钱，再算算吃饭、交通，一个月工资还能剩下几个钱？咱俩一起住，房租和生活费都能省一份。”
她还在考虑，我继续说服她：“我是抱着结婚的目的和你处对象。咱俩处了这么久，你也应该了解我是啥样人，我不是要和你AA房租，就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照应，还能天天见面。”
齐琪听我这样说，笑着抱了我一下，说道：“那你帮我搬家吧。”
就这样，我们住到了一起。总体来说，同\居后，我俩的生活质量都有很大提升。齐琪搬过来后每天都会下厨做饭，我再也不用吃外卖了；我租的房子舒适度不错，她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少了很多。
她提过一次要跟我AA房租，被我拒绝了。一个男的和女友同\居还要AA房租，那还算个男的吗？后来她也没再坚持，把钱花在吃吃喝喝上。
我一直不知道她是瞒着家里跟我同居的，但之前听她提过她爸妈非常传统。
本来想着等我们再稳定稳定，我就去她家里认认门儿。没想到，她妈竟然先杀上来了。
3
王阿姨和我聊了几句，终于说到正题：“小高，其实这话不该我先说。但既然你们已经住到一块去，那就不能再拖下去。我问你，你俩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点点头：“肯定是有的。”
王阿姨：“具体的计划呢？”
我想了想，但真给不出一个确定的日期。
我俩说这话的时候，齐琪一直在玩手机，我知道她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一直专注听我们讲话。
王阿姨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怎么打算就怎么说呗，连个大概的日期都定不下来？你们都同居了！你是个男的当然无所谓，可齐琪是女孩儿呀！”
说到最后，王阿姨情绪有些激动，拍了两下茶几。
我嘴笨，又怕她多想，只好说出实情：“实不相瞒，我们家早就开始打算我结婚的事。但是结婚得有婚房，北京的房价您也知道。我爸妈的意思，既然单位给我解决了北京户口，那家里说什么都得使把劲儿，给我在北京买套房。
但我爸我妈想买个带学区的，一步到位，全款，这样我以后的压力也能小一些。家里三套房子，现在房子卖了两套，剩一套一直挂着，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卖出去，所以这个日期我没法确定。”
王阿姨脸色好了起来，说：“那就先结婚呗，房子一辈子卖不掉你们还能一辈子不结婚？”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哦，你们家这是要买婚前全款房。”
我心想我父母如果全款买房，带装修，我就算想婚后，父母怕也是不同意的，不如话都说到前头。于是照实说：“要是齐琪愿意和我一起买，我们婚后买也行。”
王阿姨瞪了我一眼，那个眼神非常复杂，包含愧疚、愤怒、羞愧等多种情绪。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齐琪的家庭条件很一般，别说几百万，可能几十万都拿不出来。
一直没吭声的齐琪站起来，为尴尬的氛围打圆场：“我可买不起大北京的房子，小高加油啊，我就等着拎包入住，嘿嘿。”
4
王阿姨离开北京一个月后，家里打来电话，三套房子都卖了，房款已备好。
我和齐琪开始到处看房子，为了省装修钱，我们决定买可以拎包入住的二手房，综合地段、交通、学区、面积，我们最后选定一套学区中上的两居室。
虽然各方面不甚满意，但也算掏空家底在北京安家了——我连自己的几万块钱都搭上了。
落实房子的问题后，我催促爸妈赶紧安排双方家长见面，但我妈总是一拖再拖。那天我又催了家里一次，我妈终于说出心里话：“你看看你现在的条件哈。北京户口，学区房无贷款，硕士学历，工作体面稳定，一米八的大个儿，你找对象可以再挑一挑的。”
我对我妈突然的改变难以接受，怒道：“齐琪跟我好的时候，并不知道我能买得起北京的房子。齐琪条件也不差，我俩很合得来。妈，你别搞事情，就这样吧。
你觉得我有房了不起，实际上北京很大，像我这种条件的人多得是。就算我真能高攀上什么人，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和我爸都那么大岁数，应该比我看得明白吧。”
我妈叹了口气：“那好吧，你愿意就行。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为了给你买房，咱家真的掏空了，你最好跟齐琪通个气，婚礼只能从简，彩礼也不要想，肯定没有的。”
我寻思家里的情况确实如此，就先答应下来：“行，我让齐琪跟她家里说一下。”
后来跟齐琪一说，她也没有任何意见，但她说这事她得和家里商量。
——商量的结果是，王阿姨在电话里将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婚前同居要不得！同居的姑娘就是会被人轻贱！你们家买上千万的房子怎么啦？是我们让你们买的吗？跟我们家齐琪有一毛钱关系吗？让我们体谅你，你怎么不体谅体谅我们啊？
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我们家里穷，齐琪也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们培养她，一路供她读完硕士，花儿一样的闺女，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跟了你，你也好意思让她灰溜溜地嫁过去？你让街坊四邻怎么看她？你让我和她爸的老脸往哪儿搁？
小高我把话撂这儿，二十万彩礼、三金、酒店婚庆，一样都不能少！别人家的女儿有什么，我女儿就要有什么！”
5
双方家长互不让步，我和齐琪左右为难。
按照我俩的意思，领个本本、吃顿好的就算结婚了。但结婚本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那是两家人的事，我们不可能越过父母。
有天晚饭时，齐琪给了我一张卡说：“这里有十万，你再凑点，咱们就按照我妈的意思办吧。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爸妈都有退休金，她要彩礼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最后一分钱都不会留，还是会返给我，还能贴一些嫁妆给我。”
如果都是为了爸妈的面子着想，那我爸妈呢？举全家之力买了上千万的房子，还要再给二十万彩礼，不管这彩礼钱是谁出的，但明面上就是我家出的，别人又会怎么议论我爸妈呢？冤大头吗？
但其实根本原因是，我对齐琪妈非常不满。
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多么优秀，但也不是很差，不至于要去看齐琪妈的脸色。
说她手伸得长、管得多吧，齐琪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没给帮助；说她袒护自己的女儿，我提出一起买房的时候，她却一句话都没有，甚至连个象征性的态度都没有。
总之就是实质性的忙帮不上，拱火、制造矛盾倒是有一套。就她这个性格，等我和齐琪结婚以后，她指不定怎样兴风作浪。
我希望未来的丈母娘明白，我和齐琪的小家，她不能轻易影响。现在不能，以后更不能。就算我要求娶她的女儿，她也不能拿捏我。
但我没想到，一向通情达理的齐琪，在这件事上却不肯让步。
我们俩开始争论，陷入一个非常幼稚的逻辑死角。齐琪问我为什么连走个过场都不肯，我反问她走这个过场有什么意义；齐琪说他们家要的只是一个态度，我反驳行动难道不比态度更有价值吗？
有一天，我们发生了争吵，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咱俩以后不用还房贷，甚至都不用考虑置换学区房，你知不知道这在北京意味着什么？你妈为什么不满意？
你妈不懂你还不懂吗？我知道你妈不满的原因是房本没有加你的名，可那不是我用自己钱买的房！我怎么好意思提呢？为什么你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能这样惯着你妈对咱们的生活指手画脚！否则以后没完没了，我们总要因为她吵架！”
6
那场争吵之后，我明显感觉，我和齐琪之间不复从前。
我很难过，明明是那么谈得来的两个人，就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耗光了感情。
但我依然不想妥协。就在我黯然神伤的时候，齐琪告诉我，她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的第一感觉是高兴！是真的高兴！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在，闹得那么僵都是因为家里的事。
我俩都喜欢小孩儿，有了这个孩子，我相信我和齐琪一定能过回从前的日子。
事已至此，孕妇为大，我再不想妥协，也决定妥协。我把齐琪怀孕的事情告诉了家里，我妈也很高兴，答应我一切按照齐琪妈妈的要求办。她说她会出去借钱，总之会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
我以为一切难题迎刃而解。然而，万万没想到，齐琪妈得知齐琪怀孕后，对我提出了新的要求。
她说可以不要彩礼，但必须在房本上加上齐琪的名字。她说他们家没出钱，不加名原本理所应当。但是齐琪现在怀了我们老高家的种，加名字就不算过分。
最重要的是，齐琪先是与我同居，后又未婚先孕，她害怕以后我妈会轻贱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听完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也试着向我妈转达了齐琪妈的意思，被我妈一口回绝。
我和齐琪陷入了新的困境。
7
周六上午，我在公司加班，忽然接到齐琪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在医院。
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她身体不舒服。结果她告诉我，她妈也在，她妈让她把孩子打掉。
我大怒：“为什么要这样做？”
齐琪妈拿过电话，声音冷酷：“因为齐琪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看着她大着肚子进你的家门！”
我怒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妈已经去借钱凑彩礼了！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在坑你的女儿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你对她好，你是在害她！”
齐琪妈冷笑：“行啊，那你在房本上给齐琪加名，加了名，我就相信你们家重视我女儿！你们不会轻贱她。”
我没有资格答应，只能先挂断，和我妈商量。
我妈听说齐琪妈这样威胁我，更加愤怒：“不同意！齐琪妈是不是有病？我们家做到这个地步，倾尽所有托举你的小家，还要我们怎样？抽筋扒骨吗？”
我绝望了，给齐琪妈打电话：“阿姨，不如这样，家里准备的房子我不要了行吗？我和齐琪马上去结婚，我们先租房，然后一起攒钱付首付，行吗？”
齐琪妈没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齐琪去了哪家医院，当我茫茫然跑完两家医院后，收到齐琪发来的微信，是一张彩超图片，附言：“没有胎心，本来就是要做掉的，你别多想。”
彩超单上有医院名称，我赶紧打车过去，在妇产科候诊区看到了面色苍白的齐琪，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随后看向别处。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彻底完了。
三天后，我们失去了那个不足八周的孩子。我请了月嫂配合齐琪妈在家伺候她坐小月子，齐琪妈缓和了态度，我也尝试去挽回，但齐琪还是拒绝了我，也不肯再听她妈的话。
正式分手后，齐琪搬离了我的住处，十分决绝，我很难过，感觉心被掏空了。
我做错了吗？我自己买不起房子是我无能吗？我不能擅自处理全家倾尽全力买的房子，难道是我的错吗？
我无法接受齐琪妈干涉我们的生活，难道也是我的错吗？爸妈各有自己的立场，难道他们错了吗？
我们的感情曾经那么好，本来一切都在向好，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同居后，双方父母都能积极推进结婚，不再互相为难，如果我们能互相体谅、各退一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我的爱情，在人性对世俗的揣测中，在双方互争一时长短中，在长辈们难分对错的对峙中，狼狈地死在了婚姻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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