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杭州嫁了个搞艺术的,每天脸红心跳,直到舅舅突然死了。(2)
马上就要十一了,我记得特别清楚。姥姥答应我长假回来,带我出去玩。结果那天出事了。叫了急救,可姥姥眼看着姥爷就不行了,背起姥爷往山下走。姥爷那年也才55。150多斤的汉子,瘫在姥姥身上,像打湿的面袋子。姥姥一路都在念叨,老头子,撑着点。外孙女等你回去带她吃炸鸡呢。姥姥让护送的人给她扶一扶。人家说,大姐,让我背会儿吧。还远呢。姥姥不让,她说,最后一程了,我得送我男人最后一程。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姥姥那代人不懂什么爱的,两个人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可成年了才明白,姥姥姥爷这样,才是真正的爱情。白头偕老,相濡以沫。因为我成绩好,学了小提琴,拉得也不错。反正比我傻弟弟强,给他长面子。小舅妈是青岛本地人,漂亮,学历高,有一点洁癖,对私人空间要求也高。婚前就立下条件,不能和老人住。我姥姥准备过去帮忙坐月子的。结果,小舅妈请了月嫂回来,从吃到用,但凡姥姥做的她都不碰。其实我姥姥还带过去一堆尿布,后来发现世界上还有纸尿裤这种东西,都没敢拿出来。小舅舅私下说了小舅妈,姥姥做的那是心意,好歹也吃一口,意思一下。我小舅算是靠读书鱼跃龙门的人。本科毕业,国企奉职,落了城市户口,在青岛买了房买了车。他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农村孩子特别少。想要考出来,就要付出成倍的努力。可对于我小舅妈来说,这些只是她的起点。这就是差别,没办法的。小舅妈不喜欢和老人住。她爸妈离她家三公里。不住一起,不等于不见。可小舅逢年过节,都未必能见到我姥姥。那时候,村里人都羡慕我小舅,夸他有本事。可说实话,我很少见我小舅笑的。做课间操的时候,周围遛弯的大爷大妈就会在围栏外面看。有一天,我在那些大爷大妈中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说,没事,我来看看你。我说,啊,这么远就来看我一眼。心里忽然就好难过。我就是这个时候发现姥姥离不开我的。以前,为了一大家子人忙忙碌碌。现在,远走的远走,离世的离世。姥姥身边,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忙了一整天,晚上等我放学回来吃饭,和她叽叽喳喳吐槽学校的八卦。其实对老人来说,拥有金山银山,也是一茶一饭过一天。可农村长大的孩子,都要面临一个问题,所谓有出息,就是要离开家,到发达的远方去。却没有几个人能把亲人带出去。姥姥搬回了村里。走的时候三个人,回去,就她一个人了。还好那时候,国家对农村帮扶很大。我们村来了几个大学生村官,说改头换面都不过分。暑假回去,发现姥姥精气神都挺好的。她把地租出去了,和一群老太太,搞农家乐,赚外快。大学毕业后,我兜兜转转到了杭州,进了游戏行业,写程序。钱挣得不算少,就是头要秃,眼要瞎。我们这个行业太卷了。那样的境遇里,我特别怀念和姥姥姥爷住在老家的日子。那里仿佛是我内心的世外桃源。我有回老家的念头,只是我真的可以回去吗,那时我是不确定的。
我的第二任叫许阳阳,师大美院毕业,画得一手好画。我们部门间经常合作,有了感情。许阳阳家在商丘农村,家里两儿一女。不能说穷,但肯定不富裕。我们想在杭州买房子,就要靠自己。我小舅算赶上好时候了,轮到我就难了。但姥姥说,两人心在一起最重要,有爱才是家,房子迟早会有的。
因为姥姥的这句话,我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和许阳阳去领了证。我和许阳阳是真的特别合拍,恨不得每天说情话,让对方脸红心跳。四月的一天,忽然接到小舅的电话,说姥姥出了车祸,醒不过来了。吓得我魂都掉了,连夜赶了回去。原来我姥姥去赶集时,被一辆拖拉机追了尾,还好只是擦伤。当天留院观察,还能正常吃喝。可晚上一觉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医生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我在床边叫了半天姥姥,她也没反应。心里有点急,眼圈就红了。我看小舅眼睛熬得通红,就说,你回去睡一晚,今天我盯着。那天晚上,我趴在姥姥床边,低低地说话,问她什么时候醒,问她还要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