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出月子,婆婆就找男人,扒光了我的衣服。
文|陈若鱼 来源|陈若鱼(chenruoyu7020)
我妈是从我出生后的第二个月,开始变得不正常的。
八十年代,医疗不发达,山村又闭塞,谁也没把我妈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当回事。
直到我姥爷来给我过百天,他和我爸说,怎么妮子老一个人说话傻笑,眼神也直勾勾的。
姥姥早逝,姥爷只有我妈一个孩子。
我爸说,没事,可能是坐月子闷的,过了百天跟我去跑跑坡就没事了。
我家住在大山里,村里人除了种地养牛,到了夏天,还会爬到后山上采野蘑菇和野木耳晾干卖钱。
姥爷信以为真,也没再多问就回去了。
但很快,我妈除了说那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开始满村乱跑。
她躲在牛圈里,说有人在追杀她,她跳进枯井,把一截烂木桩当成是我,撩起衣服就喂奶。
闹成这样,我爸只好把我交给奶奶,带着我妈去了医院。
医生诊断我妈为精神分裂症,发病原因极可能是产后受了刺激,我妈生了女孩儿,奶奶不想伺候月子,我妈自然受了不少委屈。
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住院要花钱,而且还得人陪侍,我爸做不了家里的主,只拿了些药就回去了。
他回去后,奶奶一问情况,就说别听医生忽悠,那都是骗咱钱的,妮子这种病,得仙家来看。
第二天,奶奶托人请来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据说是很厉害的仙家,仙家把我妈关在小屋里,扒光她的衣服,大声喝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我妈答不上来,他就用很长的钢针一下下地扎她,我妈疼得满地打滚,自然是人家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了。
一个病人,被如此对待,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
仙家施法结束离开后,我妈开始高烧不退。
我爸要给我妈喝退烧药,奶奶不让,说一旦喝了凡人的药,仙家的法就白做了,发烧很正常,那是我妈身体内的妖孽作祟呢,过几天就好了。
我妈连烧了三天,后来人都昏迷了,正好村里有个姥爷的朋友,他怕我妈出事,就给姥爷捎了信。
姥爷家离我家大概有一百公里,他连夜赶来,一进门,摸了把我妈的额头,一句话没说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他先跑去村里的卫生所买了退烧药给我妈灌下去,又出去借了辆板车,把我妈裹在被子里准备往乡镇的医院拉。
我爸拦不住姥爷,就让人叫来了奶奶,奶奶跑来拦着不让姥爷出门,说只要出了这个门,以后我妈就不是她家的媳妇了,是死是活都和这家没关系。
姥爷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我是瞎了眼才把闺女嫁到你家,我的闺女我养着,是死是活不用你操心。
就这样,姥爷把奄奄一息的我妈带回了家。
我妈走后,留下了嗷嗷待哺的我,当时,正是跑坡最赚钱的时候,奶奶把我爸赶去山上摘木耳,她在家里给我喂米汤喝,我整整喝了一个月的米汤,瘦弱的像根豆芽菜。
我半岁时,姥爷突然来了,我妈在医院住了几个月,病情有所好转,人也清醒了,就是想我,所以姥爷来是想把我也带走。
奶奶说要带走也行,你得把当初给你家的彩礼退给我,咱们就两清了。
姥爷牙一咬,回去用自己尚未成熟的玉米地做了抵押,借了500块钱,退了奶奶的彩礼,然后把我也带回了家。
走之前,姥爷曾问过我爸,说让他自己想好,是要这个家要我妈和我,还是要一直只听奶奶的。
我爸垂着头,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姥爷叹了口气,抱起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时的我太小了,对这段历史完全没有印象,但我记得姥爷的怀抱,宽广温暖,心跳有力,是这个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为了方便照顾我妈,姥爷在医院旁边租了间小房子,他白天把我送到我妈的病房里,让我妈带着,晚上下工回来,再把我接回去。
他想方设法到处赚钱,给我妈看病,给我买奶粉。
除了种村里的地,中秋前一个月他给人家烤月饼的看炉子,刚入冬,他就用白花铁皮在医院的后院里,不分白天黑夜叮叮当当的做烧火炉的烟筒,做好的烟筒用人力三轮拉着,沿街叫卖。
卖烟筒的季节一过,他再赶紧去给奶牛厂送奶,冬天太冷没人愿意送奶,尤其是下雪天,姥爷每天回来手脚都冻得哆嗦。
姥爷勤快又心灵手巧,护士站里的水管漏了或者护士们要搬些重的医疗器材,他经常顺手就帮忙做了,所以,医生护士都对我们很好,还收拾了一间放杂物的房子,让我妈带着我单独住。
我妈在医院住了近一年,到我已经能满院子跑着叫姥爷的时候,我们才回了家。
家里一年多没人,野草丛生,土房子的半边墙都塌了下去,我妈一下子就哭了,觉得是她拖累了姥爷。
姥爷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没事妮子,咱们都有手有脚的,啥都不怕。
姥爷像个披荆斩棘的勇士,也像是无所不能的工匠。
很快,我们的小院就整整齐齐了,春有鲜花,夏有瓜果。
我三岁时,我妈彻底停了药,当时,姥爷家附近开了个做卫生纸的工厂,我妈在那儿找了个做包装的活儿。
命运很神奇,纸厂里有个奶奶家的亲戚,她认识我妈,就把我妈的情况和奶奶说了。
很快,我爸就和奶奶找上门来。
三年,我爸并没有如奶奶预想的那样,顺利娶回新人,所以,他们一听我妈的病好了,就赶紧调过头来求我妈回去。
这个世上,总有人在用他的认知方式,时刻刷新着我们的三观和底线。
姥爷自然是不肯让他们进门的,怕再刺激到我妈,我爸就跪在墙外,一边哭一边喊着我妈的名字求她原谅,闹腾到傍晚,我爸和奶奶走了,姥爷和我妈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沉默。
后来,我爸天天都来,他专门买了辆摩托车接送我妈上下班,我妈不肯坐,他就推着摩托车跟着走,他还给姥爷干活,姥爷对他凶,他也不恼。
村里也有人劝姥爷,说女大不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又说,再怎么说也是原配夫妻,还是回去的好,妮子再嫁人,又能嫁个啥样的呢,还带着个孩子。
姥爷叹了口气,回来问我妈的想法,而我妈,她不知怎么想的,不管姥爷怎么问,她都不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后来,姥爷无奈,就说你要想回去就回去吧,自己想好就行,我不会拦着你的,孩子你先别带,等稳定了再接回去。
就这样,我妈就又跟着我爸回去了。
这件事,是姥爷心里永远的痛,在他离世前最后一年里,他无数次带着深深的悔恨和我说,唉,如果当初不让你妈走就好了。
但没有如果,我妈走后没多久就出了车祸,我爸是摩托车新手,在接她下班的路上,撞了一辆大卡车,两个人当场身亡。
在我妈的葬礼上,姥爷一下子像老了十几岁,他抱着我,老泪纵横,伤心欲绝。
姥爷不敢再住在我们曾经的小院里,正好我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就带着我又搬到了医院附近的小房子里。
他把所有的宠爱和希望都给了我,我小时候因为喝米汤,身体底子差,经常生病。
姥爷就靠着自己下棋的手艺,结识了医院里一位退休老中医,然后按照季节给我开调理和食补的方子。
养育一个孩子,耗费的心血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何况姥爷身兼数职,是母亲是父亲,是伙伴也是依靠。
因为有我妈的事在前,姥爷特别怕我有事放在心里不说出来,所以他每天不管多忙多累,都会陪我聊天。
他总是是让我遇事向前看,向好的方面看,教会我乐观和坚强。
我上初中时,学校离家远,中午回不去,姥爷怕食堂的伙食不好,每天都会骑三轮车来给我送饭。
那个时候,他在市场包了个菜摊卖菜,早晨三四点就得起来进菜,上午一边卖菜一边准备中午的饭,市场里忙完正好快十二点,他赶快热好饭送来学校。
每天我坐在他的三轮车上吃饭,他才有空蹲在车边抽根烟缓口气。
我吃完饭,他就赶紧回去准备下午的活。
我渐渐长大,用钱的地方多,他每天下午都会在附近揽零工来做,给人家盖房子搬水泥运沙子。
有一次学校放学早,我回去时,正好在路上看到姥爷在揽工。
那样年纪的他,花白的头发被发吹的乱七八糟,却还在低声下气地给工头递烟,身子弓着,再弓着,我的心疼得像被撵过,眼泪唰地一下子就出来了。
晚上回去,我给姥爷敲背,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头发变得很稀疏,他的背变得单薄,瘦得都是骨头了。
那个时候,我就突然特别害怕,我害怕姥爷会等不及我长大,害怕他会像我妈一样突然离开。
那之后,只要姥爷在家,我就守着他,绝不跑出去玩,邻居们都开玩笑说我是姥爷的小尾巴,走到哪里都跟着。
姥爷每次听了都很开心地笑,每根皱纹都透着喜悦。
但姥爷毕竟是个普通人,我中考完后,他生了一场大病进了医院,我心里的恐慌排山倒海。
姥爷大概也感觉到了,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安慰我,他说,丫头,不怕,姥爷还好着呢,姥爷还要看着你上大学,结婚生娃呢。
我拼命点头,不敢让泪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