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失踪12年我疯狂寻找,成了模范丈夫,她却成了大街上的毁容乞丐
作者|我是九爷 来源|我是九爷(qingaishitang)
覃文兴护着一盆蝴蝶兰从花市走出来,穿过一条街,上了天桥。
走到中途,他忽然感觉后背阴森森的,似乎有人在盯着他。循着那种感觉回头望去,视线越过卖手纳鞋垫的老太太、买蟑螂药的老头、贴手机膜的小伙儿,落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那女人蓬头垢面,皮肤黝黑,一条破破烂烂的围巾遮住大半边脸,暴露出来的一小部分可见深深浅浅的伤疤。
她的衣裳很破,脏到看不清原色,有风迎面吹来,覃文兴甚至能闻到一丝馊臭味。
覃文兴的感觉没错,女人确实在盯着他,盯着他怀里的蝴蝶兰。
那样破败的一个人,眼睛却难得黑亮,看得覃文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旁边的老太太搭话:“这人来了好几天,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哎哟身上的味儿那个大哟,熏死人!我瞧她一天也不少赚钱,你看她前面那个钵子里,还有百元大钞咧,就是不知道她最后能分到多少。”
覃文兴笑笑没说话,转头看过去,发现那个女人还在盯着他手里的蝴蝶兰。
他觉得这个女乞丐哪里怪怪的,轻咳两声,将蝴蝶兰盆栽换了个方向,用自己的半边身体挡住了那个女乞丐的视线。待他走出几步再回头望去,那个女乞丐终于不再看他了。
那天晚上,覃文兴做了一个梦。出现在梦里的,就是那双黑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看着他,时而瞪得像圆溜溜的葡萄,时而笑成了小月牙。
梦里的覃文兴伸手去摸,然而那双眼睛瞬间便消失了。他疯狂地跑啊、追啊,大声哭、大声喊,终于在一个穷困不堪的荒僻之地,找到了那个人。
但是黑亮的眼睛变得浑浊了,那个人失了三魂七魄一般,呆呆地重复着:“文兴,你怎么不找我了呢?你怎么不找我了呢?”
覃文兴猛地惊醒,寂静的夜里似乎还回荡着他在梦魇中的呼号。
而桌上,蝴蝶兰静静地绽放着,优美的花姿镀上了一层惨淡的月光。
覃文兴看着看着,忽然心痛难忍,他捂着心口,无声泪流。
他终于知道,为何在见到那个女乞丐时感觉怪怪的,因为那双黑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太像太像傅萍萍了——他深爱的、迄今已失踪十二年的妻子。
覃文兴无力地靠在床头上,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慢慢从无声哭泣变成嚎啕大哭。
多年前,覃文兴奔走于寻找妻子傅萍萍的途中,午夜梦回,常声嘶力竭地问天问地:“我的萍萍,你在哪里?”
几年后,他精疲力竭,一无所有,绝望的罩子一点一点扣下来,像消耗掉氧气一样消耗掉他的希望,他回到原点,向所有人交代:“对不起,我真的找不到她了。”
所有人都对他说:“你尽力了,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吧,你做到这样已经可以了。”
他似乎一直在等着这句话,望着茫茫人海,泄掉了全部的心气儿。
在决定放弃寻找傅萍萍的那个晚上,覃文兴觉得自己一下就变老了。他最后一次想,如果再回到那一天,他绝对会放弃那场临时出差,绝对不会让傅萍萍自己去旅行。
可时间不能倒流,一念之差,让他失去了新婚五个月的妻子,他相识相恋了十年的知心爱人。如今,他所有的念想只有蝴蝶兰,无论经济多么拮据,每年总要省出钱来买一盆。
那是妻子最爱的花,是他孤单生活中,唯一的色彩,唯一的慰藉。
自从做了那个梦,覃文兴总是会想到天桥上那个女乞丐。
有一天,他在库房里爬高取东西,心神恍惚,直接摔了下来,导致左臂轻微骨裂。
公司给他开了半个月的病假。那天,他端着石膏臂从医院出来,脚步就像不受控制似的,带着他,又来到了那座天桥。
那个女乞丐还在那里。
他到时,有两个好看的姑娘往那个钵子里放了些钱,女乞丐机械地磕了一个头,而后又缩回那堆破破烂烂的分不清是衣服还是被褥筑成的“茧壳”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覃文兴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女乞丐听见声音,睁开那双黑亮的眼睛看他。
覃文兴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从兜里掏出一百元纸钞塞到她的钵子里。
女乞丐又慢悠悠地磕了一个头。
覃文兴问道:“你冷不冷?饿不饿?”
女乞丐看着他,不说话。
覃文兴:“是不是周围有人监视你,你不敢说话?”
女乞丐依然没有反应。
覃文兴叹了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认识我吗?我叫覃文兴,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女乞丐呆呆的,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哀伤,她的嗓子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覃文兴忽然意识到,她可能已经不能说话了。
他又掏出一百元,塞进钵子里。
女乞丐仰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缓缓地磕了一个头,看得覃文兴心口发颤。
那个笑眼的弧度,太像傅萍萍了。他突然下意识掏出了手机,打算报警。
然而下一秒,女乞丐忽然换了个姿势,那个脏臭的“茧壳”散开后,覃文兴猛地看到了两条变形的、不似人类的腿,软软地叠在地上。
他看着看着,绝望感铺天盖地,拇指早已触到拨号键,但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不让他摁下去,耳边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唤:她不是你的傅萍萍,她只是丐帮团伙的一份子!你快走吧,如果被她的同伙发现,你就麻烦了!
覃文兴最终还是离开了天桥,他没有报警,也没有与任何人提起那个女乞丐。他把自己关进屋里,回忆着自己与傅萍萍的点滴,然后每每想起她的笑脸,女乞丐的那双眼睛都会隐隐浮现,继而与傅萍萍的眼睛重合。
他的身体被劈成两半,一半是多年前还在途中寻人的那个他,那个风餐露宿、坚定不移的他,他在呐喊:“你再去看看,万一他真的是萍萍呢?”
而另一半是现在的他,这个颓丧消极、不堪任何飘摇的他,那个他在劝阻:“别去了,就算真的是萍萍,又能怎么办呢?”
他揪着花白的头发自问:“是啊,如果那是萍萍,他又能怎么办呢?”她毁了容、残了身、失了心智,他把这样的傅萍萍找回来,他该如何面对?拿什么供养?
覃文兴这大半生,毁于失去爱人,毁于撇家舍业的寻觅,他失去了工作和前途,没能及时孝敬父母,疏远了朋友和同学,成了邻里口中精神已然不太正常的可怜人。
他现在的工作还是社区人员帮他安排的,一个月两千四百块钱,仅够他糊口。他在寻人那些年患上的病,像他忠贞的勋章,凝聚着他的血泪,他没有钱去治疗,只能忍受。
这样的他,把那样的傅萍萍找回来,可怎么办呢?
他是真的累了、怕了啊!
覃文兴最终没有报警,但他的心魔苏醒了。
当年千里寻妻,他曾感动无数陌生人,人们颂扬他,称赞他是真男人。
在傅萍萍失踪的前两年,他真的完全是因为失去爱人而痛彻心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态慢慢发生了变化。
除了爱,他心里装着更多的不忿、悲悯、不甘、仇怨,一半给傅萍萍,一半留给自己。他觉得自己的生活被毁了,他一定要讨个说法,他想跟命运叫板,他的心里除了悲怆的“为什么”,就是愤怒的“凭什么”。
并不全是因为爱。
如今的覃文兴,经历了太多,所有爱恨皆被抽空,他只想做畏畏缩缩的行尸走肉,他已经负担不起令人绝望的失而复得了。
覃文兴在无限的自我厌弃中,决定了去认同这样一个事实:那个女乞丐不是傅萍萍,她就是丐帮团伙的一分子。
他拼命自我暗示着,随着蝴蝶兰花落、骨裂逐渐愈合,他内心的波涛,真的慢慢平息了。
那日,天气突变,这座暖冬城市,气温骤降,忽然下起了百年不遇的雪。
夜里,覃文兴再次梦到了那双黑亮的眼睛,伴着傅萍萍凄惨的哀嚎,他猛然惊醒,捂着绞痛的心口,疼出了满头的冷汗。
天亮后,他迫不及待跑去天桥,意外地发现,往昔少有人逗留的天桥,竟然聚集了不少的人。
覃文兴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他踩着洁白的新雪,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人群的外围,他的耳朵里灌进了旁人的议论。
“就是那个只会磕头的女乞丐,她竟然冻死了。”
“不会吧,我感觉不是冻死的,咱们这里没有那么冷,再说专业乞丐不都是有大本营的嘛,我觉得她可能是生病了,比如心脑血管之类,刚好赶上降温,猝死也有可能……”
覃文兴的心突突跳个不停。他扒拉开人群,挤到最前面,看到佝偻的女乞丐躺在地上,身上蒙着白布。警察正在旁边做记录,他看着白布下的人形,忍不住虚虚地伸出手,想揭开一角,看看那个人的脸。
可他又不敢。
就在这时,一阵风袭来,裹挟着新雪的清香和城市的烟火气,一下一下从那具遗体上拂过。
覃文兴眼睁睁看着,那块薄薄的布,慢慢被吹皱,慢慢掀起一角,风越来越大,白布被掀起的越来越多,直到露出女乞丐的半边脸。
覃文兴看到了女乞丐的一只耳朵,从乱蓬蓬的头发中拱出来,那形状,像极了萍萍的耳朵。
他如遭雷轰。
女乞丐的遗体被拉走后,覃文兴独自站在雪里,许久没有动弹。
身旁人来人往,死在天桥上的女乞丐,关于她的前世今生,很快就不会有人议论。
覃文兴望着灰暗的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什么事情好像完结了,但又有什么事情好像永远都过不去了。他后悔刚才没和警察说:她很像我失踪的爱人。
一念之间,连犹豫都跑得空空。
覃文兴回去后,大病一场。他总是做噩梦,梦见傅萍萍看着他哭,梦见傅萍萍被人摧残,梦见傅萍萍喊他的名字,梦见傅萍萍说恨他。
病好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联络当时处理女乞丐遗体的警察。
警察告诉她,他们排除他杀后,通过协查找到了女乞丐的家属,现在遗体应该早就火化了。
覃文兴追问:“什么家属?”
警察:“一个中年男人,是她的哥哥。”
覃文兴知道傅萍萍根本没有哥哥,听到这里,他便没有再追问,他为女乞丐可能真的不是傅萍萍而感到一丝诡异的心安。
因为这件事,覃文兴专门去了一趟傅萍萍的老家。傅萍萍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他辗转找到了傅萍萍的舅舅。
他们已经几年未曾来往,傅萍萍的舅舅也老得不像样子,反应还很迟钝。他仔细辨听覃文兴的话,说到傅萍萍的时候,老头子忽然说道:“萍萍早就死了啊。”
覃文兴问道:“您说什么?”
舅舅想了想:“前年啊,有个拐卖团伙被抓到,人贩子交代的,说萍萍在路上得了急病。我们不知道你还在找她啊,就没告诉你。”
覃文兴怔怔地看着舅舅,喃喃道:“萍萍死了?”
舅舅:“嗯。早就死了。”
覃文兴确认了答案,离开了傅萍萍的老家。他觉得,有些事情好像真正完结了。他失去爱人的痛苦、担忧爱人受折磨的恐惧、不敢相认的胆怯、错过相认的后悔,全部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