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坐牢毁了我的前半生,出狱后又毁了我后半生
文|白鹭
陈沛东的破皮衣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家长群里显得格外突兀。款式还是五年前的,因为不是真皮,领口的地方已经像皴裂的橘子皮。
马小蓉暗怒,他来干嘛,他为什么要跑这儿丢人现眼?
她越过人群挤到翘首以盼的陈沛东身边,强压愤怒低声说,“你怎么跑来了?”
陈沛东把脖子缩回来,不好意思地笑,“我来看看孩子。”
“不是说好了,等周末我把他带过去。”
“我知道……看一眼我就走。”陈沛东的语气里有了祈求。马小蓉环顾四周,生怕再争执下去会引起其他家长的注意。
她不得不最后妥协,“你去马路对面的那家蛋糕店等着,我一会儿把孩子带过去。”
看着陈沛东往马路对面走去,马小蓉才稍微松口气。
依着马小蓉的真心,她一点都不愿意再和陈沛东有瓜葛。他把她害得多惨啊。她家所有亲戚都被他们那个融资公司骗了钱,老板跑路,陈沛东成了千夫所指的背锅侠。
亲戚们恨他,连带着把马小蓉也恨上。不知道两口子拿了多少提成,一起坑蒙拐骗。
要账的把他家围得水泄不通,那时候马小蓉正怀孕,因为早产差点丢了命。
陈沛东判了五年,马小蓉卖掉房子还债,和他离婚后才勉强有资格住回娘家。
这几年她受的白眼和委屈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能不恨他嘛,能不怨他嘛,他把她的人生都毁了。现在刚活出点人样,陈沛东又冒出来了。
马小蓉恨恨然,说好的周末和孩子见面,他却不声不响找来。
她深吸口气,硬着头皮推开蛋糕店的玻璃门,蛋糕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儿子挣脱开她的手,飞奔向展柜。
陈沛东坐在靠窗的一张小台面,目光灼灼地盯着跑来跑去的儿子。
“这么大了,叫炯炯是吧?长得真好。”他的脸上堆满惊奇,伸手摸摸孩子的头。马小蓉用无声回答他。
这几年她虽然和前婆家断了联系,可她的一丝一毫都没能逃得过他们的监控。包括她现在有了新的结婚对象,陈沛东应该也很清楚,所以他大可以断了复合的念头。但马小蓉没想到,陈沛东提出了一个十分无理的要求。
陈沛东缩着脸对马小蓉说,“我想和你商量件事,能不能把炯炯放在我身边养?”
马小蓉错愕得说不出话来,她以为听错了。过了一会儿她才下意识地问,“你刚才说的啥?”
“那个……我想着把炯炯带到身边养。反正我也没打算再结婚,有个孩子作伴就行了。”陈沛东搓着双手说。
马小蓉简直被他的直率气笑了。太不要脸了,太无耻了,他凭什么?她几乎尖叫起来,“你还真不要脸,刚见面就想和我抢孩子!你有什么能力养?”
陈沛东把脸又缩了回来,他说了实话,他在里面改造时出了场事故不能再生育,儿子炯炯是他唯一的后代。就凭他是炯炯的亲爹,他想要这个孩子。
“小榕,你不是找了个男朋友吗?我听说他并不乐意你把炯炯带过去,其实你把孩子给我,不耽误你再寻找幸福。我知道自己没脸让你回到我身边,但我不能阻止你再婚。我这也是帮你。”
陈沛东说得很真诚很动情,他似乎是拯救她于水火的盖世英雄。
马小蓉不得不服,他是做了多么充分准备,早把她的底儿摸得透透的了。难怪他敢那么直截了当要孩子。
她挤出一丝凉凉的笑,“查得可真清楚,那我也不可能把养了五年的儿子给你!”
马小蓉拒绝得太干脆,陈沛东的表情顿时扭在一起,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马小蓉拉起儿子就走,走出好远她胸口的气还在上蹿下跳。TMD,啥玩意儿啊,哪有上来就抢孩子的!
话说回来,马小蓉的现状的确如陈沛东所说。她的男朋友老谭在某部门上班,有点小权,虽然比马小蓉大十几岁,但各方面条件都相当不错,关键还对马小蓉好,是再婚的不二人选。
对方唯一要求是,孩子寄放在她娘家,可以每周末接过来。他想让马小蓉再给自己生个一男半女。马小蓉不愿给父母添麻烦,何况哪个当妈的能抛下孩子?但她又舍不下老谭的条件。
如果单从陈沛东的建议来看,他把孩子带走的确解决了所有问题。最起码炯炯跟着亲爸胜过任何人,何况她的前婆家一定会对炯炯这个唯一的孙子宠溺到家。
这一路走回家,马小蓉左右寻思着陈沛东的提议,她不但不那么气了,还隐隐地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周末见面,马小蓉想和老谭提提陈沛东的事,其实答案明摆着,老谭肯定十万个赞成她把孩子送给陈沛东。
老谭递给马小蓉一个小盒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马小蓉打开,是条手链,她上次在金大福看到过,两千多块。如果在以前,她可能会拒绝,既然没和人结婚,自然也不好要对方太贵重的礼物。但现在,他们之间因为陈沛东的出现,而有了一线可能。
她主动将手链戴在手腕上,那手马上显得贵气起来。老谭没放过她的细微变化,立即将她的手抓过来细细看了一番,赞道,“真好看。”
然后他觑着她的脸说,“咱俩的事,你考虑得咋样了?我保证,结婚后一定对你好,我也不阻止你对炯炯好。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咱俩的孩子,想要点属于自己的空间,不算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从哪儿都说得过去。马小蓉不能指责老谭自私,是个男人都会这样要求,如果他俩结婚,有个炯炯夹在中间,肯定会影响二人的感情。
她已经三十三岁了,长得也很一般,如果这次拒绝老潭,恐怕以后再遇到像老谭这样条件的机会几乎为零。有大房子住,有好车开,将来还可能是某某领导夫人。嗬,哪能不心动?
现在的男人多现实啊,条件稍好谁会要她这个带着个拖油瓶的二婚头?条件差的,她也不愿意嫁。
陈沛东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说不定,这真的是个双赢的选择。各种念头在她脑海里犁地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看着老谭殷切的目光,马小蓉点头说,“我再考虑一下。”
晚上,马小蓉给儿子洗漱完毕,坐在儿子的小床边试探地问,“炯炯,你不是一直问爸爸在哪里吗?现在,他回来了,你想不想跟他一起住一段时间?”
炯炯的小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妈妈,爸爸会给我买变形金刚吗?还有,你也跟我一起吗?”
马小蓉的语气低下来,“妈妈不能和你一起去。”
炯炯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妈妈,我知道谭叔叔不喜欢我,你是要和他结婚吗?”
孩子小小的心洞穿一切,马小蓉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难堪,羞愧,让她不敢去面对炯炯纯真的小脸。她揉着他毛绒绒的头,轻轻地说,“睡吧儿子,妈妈爱你。”
马小蓉的犹豫不决,是被一件突发事件打败的。
马小蓉的弟弟开车撞了人,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万。五十万啊,普通家庭哪里拿的出来。老谭正好分管事故鉴定这一块,能帮上大忙。
马小蓉这几年在娘家住得战战兢兢看各种脸色,一家人都让她去求老谭。这可是她能为家庭出力的大好机会。
老谭二话不说将事情摆平。因为鉴定结果模棱两可,说是谁的责任都不为过。马小蓉弟弟就从主要责任人变成了受害人。
事情一解决,全家欢呼雀跃,都把老谭当成大福星,骂马小蓉脑子进水,还不赶紧把老谭这棵大树抱紧,还等着人家把她甩了。
带着感恩也有某种虚荣,马小蓉做出了决定。
马小蓉和老潭的新婚生活,是从和孩子的分离中开始的。
不管老谭对她多宠溺,她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她的脑海里时常回荡着和儿子分开那天,炯炯舍不下她的哭声。
她以为选择了爱情就会幸福,现实却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过了一周,马小蓉便迫不及待地把炯炯接了过来。听说陈沛东和前婆家人都对孩子不错,马小蓉放了一半的心。
老谭不反对马小蓉每周把孩子带过来,但每次孩子来,他总是表现得很冷淡。她能理解老谭,毕竟他和炯炯没有什么感情,周末老谭想和她过过二人世界,但她总要陪儿子。
虽然对儿子有点愧疚,可她要有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她也不能把自己的一生都绑在儿子身上,他总会长大,何况,谁又不是自私的呢?
时间长了老谭的脸色便有些难看,炯炯害怕老谭,自然也害怕回马小蓉这边。
既然结了婚,马小蓉也希望二人的感情良性发展,为了照顾老谭的情绪,她也就不再去接炯炯,最多偶尔买点衣服零食过去看看。
为了讨好老谭,马小蓉开始积极备孕。她和老潭一起去医院检查身体,熬中药,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有见到儿子。
那天,马小蓉提前下班去幼儿园看孩子。炯炯不像以前那样欢呼着扑到她怀里。她问他,“炯炯你怎么了?你生妈妈的气了?”
炯炯垂着头,无神的眼睛只是盯着地面,她抱了他好久,他才哽咽着问,“妈妈,你也不要我了吗?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
马小蓉说,“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你一直都是妈妈的宝贝啊。”
炯炯说,“爸爸总是去打牌,后来还带回来一个阿姨在家里睡觉,都不理我。爷爷喜欢看电视,奶奶喜欢去跳舞,都是我一个人玩。妈妈,我想你陪我。”
马小蓉的心揪着疼,这就是陈沛东对她承诺过的对炯炯的好?
马小蓉找到陈沛东大吵一架,扬言要把炯炯带回去。陈沛东死皮赖脸地说,“反正现在抚养权在我这里,你有啥资格带回去?要不打官司呗。”
马小蓉气结,相信陈沛东是她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但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自私地放弃炯炯的抚养权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做一个好母亲的资格。
但是让马小蓉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没过几天,陈沛东突然给她打电话说,炯炯摔伤进了医院。他的语气轻描淡写,马小蓉也以为是孩子玩时不小心摔倒了。可她赶到医院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得严重。
炯炯在阳台上玩耍时钻出防盗网掉了下来。
当时家里人都在,爷爷奶奶在看电视,陈沛东和他女友在屋里睡觉,没有一个人发现孩子坠楼。直到消防车警车和救护车来,他们才知道出事。
炯炯摔到了头部,人还没从手术室出来。马小蓉直接瘫倒在手术室外,她的心都快碎成了渣渣。
她用尽全力揪着陈沛东的衣领,眼中的火像要把他烧成灰烬,“你是怎么看孩子的,你当初是怎么和我承诺的,如果炯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饶了你!”
她太过用力的声音破成了利刃,恨不得将陈沛东切个粉身碎骨。
陈沛东干脆厚颜无耻地站着不动,任马小蓉的耳光响亮地抽在他脸上。
如果她不信陈沛东的鬼话,如果她不去追求什么狗屁幸福,如果炯炯没有离开她,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她恨陈沛东,更恨自己。
炯炯的命是保住了,但因为伤到大脑,可能会成为智障儿童,也就是连马小蓉这个妈妈都不认识,而且后续费用昂贵。
陈沛东一家人在第二天从医院集体消失,怎么都联系不上。
人多无耻啊,什么亲情都比不过钱。
马小蓉将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也抵不住每天重症监护室的费用。
她迫不得已向老谭伸了手,老谭在电话那头叫起来,“你是疯了,还是不想过了?那是个无底洞,你前夫既然把孩子抚养权要过去,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怎么可能是闲事,炯炯是我儿子。”马小蓉歇斯底里地大喊。老谭的电话已经挂断。
连陈沛东这个亲爹都逃走了,还指望老谭,是她太过天真。
马小蓉东拼西凑地借了许多钱,终于盼到炯炯挪到普通病房,又从医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