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公写了离婚协议后,我们甜了一辈子。(2)
小姨夫对小姨极好,小姨做饭,他在旁边帮忙打下手,小姨的生理期,他记着日子不让她碰一丁点儿凉水,小姨爱吃软糯的糕饼,他就隔三岔五托人从县城给她买。他还爱浪漫,晚饭后,小姨坐在缝纫机前练习剪纸样,他就在窗外一首接一首地给小姨吹口琴。下班的路上偶遇一丛五彩斑斓的花,哪怕误了吃饭,他也得想办法用报纸包成一束,给小姨带回来。而小姨呢,她对小姨夫,对这个小家的热爱更务实一点,她学打毛衣学缝纫,让小姨夫穿的体体面面,也顶着日头上山采木耳摘蘑菇晾干卖钱。为了能尽快拥有一间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她的算盘珠子像搁在了心上,连梦里都盘算着买地皮木料和砖,她甚至想过要在学校闲置的后院养猪养鸡贴补家用,但因为小姨夫坚决不同意只好作罢。其实那个时候,小姨和小姨夫性格里不同的部分已初见端倪。他浪漫到了骨子里,饭可以不吃,口琴一定要吹,而她,却从一枚文艺女青年迅速落地,适应了生活的琐碎,变得烟火气十足。只不过,那时的他们,还没有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并不明显。大概因为是女孩吧,小姨的公婆除了出生当天去医院探望了一下,然后就再没露过面。而姥爷当时正好生了场病,姥姥在家侍候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新手父母手忙脚乱,不可避免的,也就有了争吵。和别人家花样百出的吵架不同,他俩每次吵的内容都差不多。小姨觉得小姨夫每天都不务正业,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还天天在院子里吹口琴,侍弄花草,有那闲时间,不如去给孩子洗洗尿布。男人至死是少年,小姨夫很委屈,他觉得自己始终如一,怎么婚前婚后的小姨对他的评价判若两人。而且,他生性如此,对他来说,大概吹口琴和洗尿布是一样重要的事。生活不止屎尿屁,也得有诗和远方,才能快快乐乐地继续下去。日子磕磕拌拌地过着,他俩的吵闹就没断过,但因为住在姥姥跟前,也不敢大张旗鼓地闹。表妹三岁时,小姨夫家给他找了个机会,想把他调回城里的学校工作。那个年代,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是想进城的。但没想到,小姨夫竟瞒了小姨拒绝了,说在山上清净惯了,城里人多,太烦。小姨夫的家人说不动他,就打电话给小姨,让她帮忙劝。小姨这才知道,小姨夫背着她做了这么大一件事,她眼里冒着火光,大步流星地冲到学校和小姨夫大吵了一架。那一架吵得相当凶,气头上的两个人,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了,小姨嘴快,骂小姨夫自私,说他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根本不管家。小姨夫气得脸都白了,丢下一句不可理喻,再不肯理小姨。其实也不怨小姨,当时我家和几个舅舅家都为了孩子上学搬去了城里,而表妹,也恰好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山里的学校是没有设幼儿园的,小姨那段时间,正为这件事犯愁,谁能想到,小姨夫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呢?年轻气盛,骨子里又都带着骄傲的两个人,这次谁也不肯低头了。没多久到了开学季,小姨写了份离婚协议留在家,然后一个人带着表妹进了城,租了间房子安顿下来。小姨进城时,小姨夫也开了学,山上老师少,他一个人要代好几门课,交通又不方便,一时进不了城。他抹不开面子给小姨打电话,而是联系了我妈,拜托我妈抽空过去给小姨搭把手,等周末他再来。结果,那年秋季雨多,山上发了洪水,又有泥石流,车站和公路都被冲毁,村庄房屋也受灾严重。九十年代,救援还不像现在这么迅速,科技也不发达,电话线路时好时坏,好消息坏消息满天飞,小姨夫半个月都没有一点儿音讯。在日夜焦灼不安的等待中,她反复想起的,都是小姨夫的好,她在心里把从前的自己骂了无数遍,不就是吹个口琴嘛,晚一点洗尿布又不会怎样。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寻常日子里的那些事,在生死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后来,小姨实在等不下去了,就把表妹交给我妈,然后瞒着所有人,骑着结婚时的那辆二八自行车上了山。山路崎岖,又被洪水冲过,她骑了没多久就走不动了,只好把自行车放在路边徒步。山上的太阳落得早,傍晚时分,两边的山影黑压压的,小姨走着走着,突然就害了怕。我小姨这个人,说任性是真任性,但可爱起来也是真可爱。别人害怕唱歌,怎么也唱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吧,她呢,一亮嗓子,张口就是邓丽君的甜蜜蜜。谁知,她刚唱了两句,突然就隐隐约约地听到,前面好像也有人在唱,而且歌声越来越近,还是个男声,她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赶紧捡了块石头攥在手里。她想好了,一转过这个山头如果迎面碰上,管它是人是鬼,她先用石头砸了再说。结果,转过了山头,迎头走上来了,竟然是小姨夫。而且,搞笑的是,他的手里也攥了块石头。他说,让你们去试试,黑天黑地的,突然听到有女人的唱歌,还是邓丽君,谁都得吓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