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 用一生时间跟病毒“较劲”

今日新闻 2019-11-16157未知admin

  视频制作/寇德娜

  曾毅,1952年毕业于上海医学院(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1993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现为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研究员、北京工业大学教授,曾任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院长。首次证明在促癌物TPA和丁酸的协同作用下,EB病毒感染的人胎鼻咽部黏膜组织在裸鼠能诱发人鼻咽癌,成为EB病毒诱发人鼻咽癌的直接证据。从1984年开始,曾毅开展艾滋病毒(HIV)和艾滋病(AIDS)的研究,1987年分离到第一个中国的HIV-1毒株,建立了HIV的快速诊断方法。

  新京报记者 郑新洽 摄

  【匠心阐述】

  从EB病毒到艾滋病毒,我一直都在跟危险性颇高的病毒打交道,哪个危险我就做(研究)哪个。任何病毒工作我都不怕,这是我的职业。我能做的就是防护好,不被感染。

  直到现在,我还在坚持着刚进入病毒领域时的初衷,坚持从事病毒与癌症的研究。很多癌症的发生与病毒有关,好多病毒我也都在做,看看究竟哪些与癌症有关,比如乳腺癌就与多种病毒有关,到底哪个起主要作用。

  【匠人美学】

  曾毅一直期待着鼻咽癌疫苗的问世,能够实现对鼻咽癌的预防,是他认为颇有价值的工作。目前,鼻咽癌疫苗的相关工作已经做完一期临床试验,二期即将启动。如果二期、三期临床试验成功,鼻咽癌疫苗将成为我国乃至世界首创,在世界范围内,这也将成为继宫颈癌疫苗之后第二种能够对癌症实现预防的疫苗。

  立志学医,“注定”与病毒打交道

  曾毅很小的时候,接受过英国医生培训的舅舅就开办了两所医院,是当地有名的医生。曾毅的父亲常年患有胃溃疡,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每年都会发作一次,通常都是胃出血,为父亲减轻病痛的初衷让曾毅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坚定了以后要学医,在日后的读书过程中,曾毅也开始逐渐发现,自己对医学有着浓厚的兴趣。

  当时要学医并不容易,因为知名的医学院校并不多见,为了学医,1946年,高中毕业后的曾毅在当年8月从广东老家奔赴上海,准备上海医学院(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的入学考试。当时各大院校招生时间并不固定,当他赶到时,上海医学院招生工作已经结束。“我只能先考到复旦大学,第二年还是坚持考进了上海医学院。”曾毅在上海读书期间,还把父亲接过去进行治疗,“那会儿我父亲40多岁,在上海做了胃部手术后,一直到80多岁过世前,胃溃疡都未复发,也就是说他的后半生都没有胃溃疡,这也更让我坚定了自己当初学医的选择。”

  一心想做医生的曾毅,跟病毒开始打交道,可以说是时代的选择,甚至有几分“命中注定”的意味。

  1952年,曾毅从上海医学院毕业。新中国成立不久,医学人才稀缺,教育部号召刚毕业的医学生从事医学基础教育,而不是临床工作。当时,国内医学研究对病毒的认识十分有限,由病毒引起的疾病,包括伤寒、霍乱、小儿麻痹症等还在严重威胁着人们的健康,相应的药物也很缺乏。于是,曾毅选择了病毒学,成为同班同学里唯一一个选择微生物领域的学生,同全国其他医学院校的4名学生一起,在上海医学院微生物教研室接受微生物系主任林飞卿教授和陈鸿珊副教授的专门培训,开展病毒学的教学工作。

  在经历了几年的辗转后,一心致力于从事病毒研究工作的曾毅,开始在中国医学科学院病毒所工作,从事病毒研究。至此,曾毅开始真正跟病毒打起了交道,“能够进入当时国家最高医学水平的医学研究中心,我感到很幸运。”

  那时,国外有研究刚刚发现,基于动物的临床试验发现,部分白血病确实是由病毒引起的,这给了曾毅很大的启发,“这就明确说明病毒确实可以引起癌症,那其他癌症呢?太可怕了,每年几百万人得(癌症)。”病毒性癌症开始逐渐进入曾毅的视野。

  成为国际学术界的“鼻咽癌曾”

  从那之后到现在,曾毅一直都在跟病毒“较劲”的路上。

  有一种叫做EB(epstein-barrvirus,EBv)的病毒,最初由英国研究人员Epstein和Barr于1964年首次成功地从非洲儿童淋巴瘤细胞通过体外悬浮培养而建株,并在建株细胞涂片中用电镜观察到疱疹病毒颗粒。曾毅研究从全国各地收集的上千例癌症患者样本时发现,鼻咽癌患者EB病毒筛查均呈阳性,曾毅进一步证实鼻咽癌与EB病毒之间的关系,他跟鼻咽癌“较劲”的过程也就此开始。

  鼻咽癌早期会出现鼻塞、颈部淋巴结肿大等症状,但由于不易被发现,很多人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在当时的广东、广西及东南亚地区,鼻咽癌发病率居高不下,达到20/10万-30/10万的水平,出生在广东的曾毅对当地鼻咽癌患者的生活状况也有印象。

  寻找鼻咽癌患者、分离病毒,是曾毅在接下来的研究中不得不首先开始的工作。当时,国外普遍采用免疫荧光法进行血清抗体测定,需要使用荧光显微镜进行检查,然而这一设备价格不菲,考虑到当时国内的实际情况,1976年,曾毅另辟蹊径,成功建立了免疫酶检测法,基于此方法,通过普通光学显微镜即可检查EB病毒。1977年,曾毅带着这种新的检查方法来到广西,和研究人员驻扎在梧州市苍梧县,建立实验室,跟当地医务人员一同开展病毒分离工作。说来简单,当时条件颇为简陋,从实验室到下面的村子,四五百公里的路程,经常是一场雨之后,公路也变得泥泞,曾毅常常一走就是一天,扎根基层去寻找病例。

  找到患者及正常人,抽取血液样本,是绕不过去的工作,并且需要多样本。曾毅和工作人员初到广西开展鼻咽癌相关工作时,人们当时对鼻咽癌知之甚少,甚至充满恐惧,这也让曾毅的研究工作不得不面对来自当地老百姓的不解和排斥,增加了研究工作面临的困难。

  曾毅在广西就遇到过一位当地百姓,丈夫刚刚因为癌症去世,如果抽血发现EB病毒抗体阳性,她很可能也是鼻咽癌患者,曾毅和当地工作人员希望为该女子抽血检查,她怎么都不肯,说自己丈夫刚去世,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如果查出自己也是癌症,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她的家也就完了,所以这位女子极度排斥抽血。曾毅和工作人员不得不耐心劝导,这位女子最终同意抽血,检查发现抗体阳性,幸运的是,这位女性为早期鼻咽癌患者,治疗效果很好。

  终于,在针对上千例病例的研究后,曾毅在国际上首次证明在促癌物TPA和丁酸的协同作用下,EB病毒感染的人胎鼻咽部黏膜组织在裸鼠能诱发人鼻咽癌,这是EB病毒诱发人鼻咽癌的直接证据,也提供了研究鼻咽癌病因多因素和作用机制的模型,引发国际学术界关注。自此,曾毅也在国际上获得了“鼻咽癌曾”的别称。

  鼻咽癌早期诊断率提高至80%-90%

  在开展鼻咽癌与EB病毒研究的同时,曾毅还在同时开展鼻咽癌的早期筛查工作。

  曾毅建立了一系列鼻咽癌的血清学诊断方法,在国内已经广泛应用,这些早期诊断技术只需抽血化验就可判定病毒抗体的情况,从而为鼻咽癌早期诊断提供有效依据,应用血清学指标还可在发病前5-20年预测鼻咽癌发生的可能性,这也让国内鼻咽癌的早期诊断率从20%-30%提到80%-90%。

  曾毅后来到北京工业大学工作期间,就遇到了一位受益于鼻咽癌早期筛查方法的患者。这位患者来自西安,从报纸上看到有关鼻咽癌和曾毅发明的早期筛查方法的相关报道后,怀疑自己是鼻咽癌,随后到北京进行筛查,确诊是鼻咽癌患者,并在早期进行了治疗。在曾毅担任北京工业大学生命科学与生物工程学院院长时,这位患者也已经成为北京工业大学的一名老师,专程向曾毅致谢。

  曾毅在鼻咽癌方面的贡献不止于此。他还发现,鼻咽癌高发区的一些中草药、植物和食物带有促癌物等,基于这一系列发现,中国的鼻咽癌研究具有自己的特色。

  2012年,在国际病毒研究学界享有盛誉的马里兰大学人类病毒研究所授予曾毅“公共卫生终身成就奖”。该所所长Gallo表示,“曾毅教授将基础研究成功地应用于临床,取得了开创性的成就,我们都非常尊敬他。”曾毅的获奖是该奖项首次颁给美国以外的科学家,曾毅也成为首位获得“终身成就奖”的中国科学家。

  曾毅还被授予法国和俄罗斯国家医学科学院外籍院士等多个头衔。香港大学微生物系主任吴文翰也曾公开表示,曾毅教授为当今癌症预防与控制领域的领导人物之一,是毫无争议的。在他看来,曾毅在早期诊断病毒肿瘤特别是鼻咽癌方面的重大贡献,为学界提供了一个迄今为止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即鼻咽癌是可以被有效控制的。

  曾毅一直致力于研究鼻咽癌,他的弟弟就是一名鼻咽癌患者,可惜的是发现时已经出现淋巴结肿大,在与鼻咽癌抗争了几十年后,弟弟还是因鼻咽癌去世。

  “任何病毒工作我都不怕,这是我的职业”

  在鼻咽癌与EB病毒研究方面的成就,并没有让曾毅停下与病毒“较劲”的步伐,曾毅还分离出我国首株艾滋病病毒HIV-1AC株。

  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开始,国际上开始陆续出现关于艾滋病毒的研究,作为病毒领域的研究人员,曾毅有着自己的职业敏感性,在国内还未出现艾滋病毒时,他就已经预感到,从病毒特点出发,这种新病毒传播到国内的几率很大,只要国外有相关研究,曾毅就开始留意,与此同时,他还提前做好了实验室建设等前期准备工作。

  1986年,一名美国艾滋病患者在云南死亡,得到消息后,曾毅立即赶赴昆明,采来了血样,并准备进行病毒分离工作,当时,艾滋病病毒的分离原本应在P3实验室(生物安全防护三级实验室)进行,但由于当时并没有这种实验室,曾毅就在P2实验室进行分离。

  曾毅成功分离出了我国第一株艾滋病病毒HIV-1AC株,确认了早期我国艾滋病病毒属于B型。随后,他又用分子生物学的方法做出了快速诊断试剂,这使我国在早期就拥有了自己的诊断试剂,我国艾滋病毒的相关研究也不再像过去,只能依赖于国外的数据和研究。

  在曾毅书房的书桌上,还放着一摞博士论文,能看到曾毅用铅笔作的多处批改,即便已经90高龄,曾毅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工作,他告诉记者,平时一早起来,他还会去中科院病毒所上班,同时也在北京工业大学带博士。曾毅似乎精力无限,孩子平时都在国外生活,即便是过春节的时候,他和爱人也一直都在讨论工作和科研。曾毅的书桌对面放着一个麻将桌,他以前很少碰,只有朋友来的时候,生病养病期间,才偶尔会玩一玩,算是一种放松。

  【匠人心语】

  新京报:你觉得在完成自己的成就中,最值得珍惜的是什么?

  曾毅:一个科学研究工作者,一定要忠于自己的职责,我研究病毒,越严重、越危险的,更要好好研究。

  新京报:什么时候是你认为最艰难的时候?能够坚持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曾毅:做研究工作我不怕难,最怕的是科研之外的因素的干扰。能坚持下来,就是因为我始终认为我的职责就在于病毒研究,我要忠于自己的职业。

  新京报:你希望未来还取得怎样的成就?对于未来有怎样的期待?距离这个目标还有多远?

  曾毅:我的计划是做出鼻咽癌疫苗,包括后续的免疫范围等,也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我今年91岁了,最近一年多来因为肾病一直在透析,希望身体能允许我完成自己的计划。

  新京报:在你的生活和工作中,哪些东西是你一直坚守的?

  曾毅: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要做到底,不能做出一定成绩就扔掉,也不应该满足于某一方面,应该能做多少就尽量做多少。

  新京报:你感觉你获得的最大的快乐是什么?

  曾毅:研究工作做出成绩就是最大的快乐,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根本不会计较为此付出了多少时间。

  【匠心记忆】

  1952年,毕业于上海医学院(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

  1976年,曾毅另辟蹊径,成功建立了免疫酶检测法。

  图/受访者供图

  1984年,开展艾滋病毒(HIV)和艾滋病(AIDS)的研究。

  1987年,分离到第一个中国的HIV-1毒株,建立了HIV的快速诊断方法。

  图/受访者供图

  1993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2012年,马里兰大学人类病毒研究所授予曾毅“公共卫生终身成就奖”。

  新京报记者 张秀兰

  编辑 岳清秀 校对 赵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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