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雷教授质疑《流浪地球》被围攻批不得吗?
北大物理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雷奕安撰文批评《流浪地球》,从专业角度质疑影片,提出了69个问题。雷奕安的文章引起比较大的反响,不少人从不同角度对雷教授提出反批评。
读了这些反批评文章(包括网友在评论栏里的留言),觉得有一个问题应该提出来:什么是恰当、合理的反批评?因为对雷奕安的反批评中,有一些并不是合理、恰当的批评;而且这样的“批评“有一定的普遍性和代表性,这种“批评”的存在,是对正常、健康批评的阻碍。
雷奕安的批评,主要是从物理学原理出发,对影片的有关设计提出质疑,比如对推动地球的发动机一项内容,雷奕安就提出了好几个问题:为什么要把发动机设置在地下室的上面?地下室的存在,容易造成地质不稳,不利于支撑发动机;地球环境对发动机产生高温是否有耐受力?木星引力变化的原因是什么?等等。这些问题,都是从影片内容出发提出来的,这些问题的指向是:科幻片能不能这样拍?应该怎样拍?科幻片对有关科学的问题应该怎么处理?对科学事件应该如何表现?
一些观众对雷奕安的观点并不赞同,认为影片中的描写如果要完全符合现有的科学原理或结论,科幻片就没有办法拍了。所谓“科幻”就是有幻想成分,“幻想”总是要突破人类对自然的已有认识。因此也有人提出:科幻片中,幻想的成分与科学之间的关系应该如何处理?是否可以完全不顾科学原理?
这些批评,都是从科幻片创作实际提出来的,有很大的讨论空间,也就是说,其中一方观点的提出,不会对相反的观点形成打压,而是会激发对方思考的深入;对立观点的存在,是推动双方深化思考的动力。
但是,有一种“批评”,不是跟你讨论科幻片的创作问题,而是讨论雷奕安有没有批评《流浪地球》的资格。有一篇文章质疑道“但是为什么好莱坞拍的科幻片时,可能更夸张更无逻辑思维,这个教授怎么一点质疑都不提出来。难道好莱坞的科幻片里面拍摄的科学言论都是对的,完美的无懈可击,一点都挑不出刺?”
这样的批评,应该怎么理解呢?揣测一下,是不是这几种意思里面的一种,或者兼而有之:一、好莱坞科幻片可以批评,国产科幻片不能批评。二、中国人只能批评美国影片,不能批评本国影片。三、中国人想要批评本国科幻片,先要批评美国科幻片。
这让人想到林冲入伙——先要下山去杀个人,纳一份投名状,才能成为梁山一员。雷奕安还没挑过好莱坞科幻片的刺,就先说国产科幻片的坏话来,这还了得!这不是文艺批评,这是政治站队;这样的批评话语,暗含着一种政治态度,或者说敌意:
把好莱坞科幻片看做是政治对立者;指出好莱坞影片的缺点,就是政治正确。雷奕安对《流浪地球》的批评是“挑刺”的,就是政治不正确;如果雷奕安称赞《流浪地球》,就是正确的,至于称赞得有没有道理,就不管了。
这种站队式“批评”,具有绝对的、天然的优势:因为他站在“正确”立场上,还没有开口就已经胜利了,对手还没开口就已经输了。一方占据政治正确位置时,另一方要表达不同意见就要冒政治风险,谁还敢参与文艺批评呢?有不同意见的人被吓得不敢说话,这样还会有正常健康的文艺批评吗?
健康的文艺批评,应该是平衡的:你可以批评,我可以反批评。所谓“反批评”,不是反对、禁止人家批评,而是反驳对方的批评意见,提出并论证与之相反或不同的观点。也就是说,围绕着一部作品,无论是称赞还是不满,都有同等的批评权。只允许一种声音、一种观点的存在,不是合理、健康的舆论环境。
文艺的繁荣,首先是创作的繁荣;但是,批评(即评论)的自由必不可少。一般来说,批评被压抑的环境,也是不利于创作的环境。只能说好、不能说坏,这不是批评,而是违心的谀词;只能说坏,不能说好,也不是批评,而是不讲理的打压;这样的批评环境,谁还敢创作独特的、有个性、有特色的作品?
那么什么是合理、恰当的批评或反批评呢?首先是不能脱离作品内容,从作品本身出发;二是讲道理。所谓“讲道理”,包含两个方面:一要有依据,二要讲逻辑,即遵守一定的推理规则,运用依据展开论证。上述对雷奕安的指责,既脱离影片的内容、影片的创作问题,也不讲逻辑。这几乎是所有政治站队言辞的共同点。
还有一种反批评,是指责批评者“蹭热点“。指责别人“蹭热点”的,往往是被批评者的粉丝;如果你是质疑的,指出缺点的,就是“蹭热点”;赞扬的、追捧的,就不是“蹭热点”——他的偶像属于他或他这个粉丝群体所有,别人不能置一词。我喜欢的,你不能说不好。正常的文艺批评是一个公共空间,“蹭热点”一说,把公共的事情变成个人恩怨。这是粉丝文化中极不健康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