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娱评│电子燕窝《十三邀》
张莹
“星光追逐着波光,花与花的孩子在此中飞舞”——这是《十三邀》第七季第一期的一个镜头背景音,许知远坐在车上翻看着书,念出这样的文字,此时,镜头中寻常的路口,也变得美好文艺起来。
第七季第一个拜访的是为钟叔河《学其短》做插画的蔡皋,她并不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人物,但镜头语言一下子吸引了观众。一个大隐隐于市的插画大师,下楼去迎接一个拜访者,一个大老远跑来和她说话的人,两个人坐在绿树如荫的石桌前,聊起旧时光的真真切切,但童年好像被偷走了,蔡皋说,一定要找回来,我一辈子都在找。77岁的“绘本奶奶”蔡皋带他看院子里被砍伐过的大树,顽强地自己疗伤长成蓬勃的样子;给他看自己种的满墙青藤;给他看她楼顶的瓜果花园。
好像是因为许知远的作家身份吧,他和带些文艺、浪漫色彩的人,都很有共鸣,访谈就很能打动人。蔡皋带许知远去自己的家里,给他看她每天用绘画写的日记,许知远就开心地说,很像小时候去别人家里,翻别人的书柜,很快乐。《十三邀》用50分钟的时间,成功地呈现出一个优秀插画师的单纯、纯粹:许知远和蔡皋一起翻看日记,做童谣手语,让老先生打开心扉,她说她会把脚伸到窗外的云上,踩一踩;他们走在蔡先生的旧居街道,那里已变成繁华的商区,但蔡先生一点不烦,说可以偷听年轻人的对话“我不要读博士”“救不了猫”。
这样的访谈显然是成功的,它的成功之处,不仅呈现出作为儿童插画师向往桃花源的表面纯粹,还让人体会到内心深处曾经的苦。每个人成为不同的所在,一定有内在的原因,蔡皋先生讲述求学时期痛苦的家庭,像柯勒惠支把自己的孩子献出去,“主动从苦涩里品出甜味来,那是高境界的”,许知远也心存质疑“会不会是自我欺骗呢?”蔡先生说,“不是欺骗,是回甘,苦也是真实的,树荫下一卷诗章,一瓶美酒,有你伴我欢歌,荒原都是天堂。”他们坐在乡下的土屋前,对中国文化隐晦的美“梅本无心漫天风雪得梅心”发出感慨,观众在这场对话中,震撼于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对中国原创绘本里程碑式的人物蔡皋,有了肃然起敬的情感共鸣。
北大毕业、作家、出版人、单向空间书店创办人,这是许知远的标签。当他回答自己的节目为什么叫《十三邀》时,他说就是十三不靠。确实,他这个节目的受邀对象来自完全不同的社会领域,有明星、学者、网红、作家、商人,很多时候让我们看到一个非主流的切片,他在阳春白雪和迎合大众中寻找平衡。
作为主持人,许知远外形不好看,甚至比被采访嘉宾还紧张,即使到了第七个年头,他还是时常呈现出不知所措。他提问很直接,一开始尬聊的状态不符合大众对谈话类节目的认知。《十三邀》火起来,源于一期对俞飞鸿的采访。许知远见到奉茶等候的俞飞鸿,第一句是:“我好紧张,刚在外面抽了好几支烟才进来。”过了一会儿,又看着俞飞鸿说:“你真是很好看。”俞飞鸿的淡定从容、优雅成熟和许知远孩童般面对女神的惶恐冒犯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来到了第七个年头,许知远保持热度和影响力做着十三不靠的访谈,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作为一个文人,他有着和自己的高知圈子,个人经历恰逢时代福利,他有着超然世外的气质,他做的内容,偏重在自己经过的年代精英,女演员是美而有质感的,比如高圆圆、俞飞鸿;在人物中有那个年代人对文化人的执念,比如蔡澜、白先勇;他采访张楚,是同时代人的对话,他采访过的新生代似乎只有五条人,也是因为他们是有趣的。许知远的气质,就是那种你觉得他在做作,他不接地气,但又是在俗世呆久了的人最难得一见的。
《十三邀》第七季第二期在稻城采访了天体物理学家张双南,一位研究浩瀚星空和宇宙的科学家,和许知远一起撸串,探讨宇宙的浪漫,和浪漫中现实的生活压力,“真的掉到黑洞就没救了吗?”“你如果相信我的话,以后还可以逃逸出来,跟我一起喝威士忌”。这样的访谈,让科学家放下姿态,展现浪漫的一面,即使在谈论宇宙和理论,也不必总那么正经。访谈中,稻城的科研基地就像是寂寞的外太空,他们以看风景的姿态走在上面,却让画面外的人,感慨科学的寂寞和艰辛。
第三期访谈对象是清华大学心理学教授彭凯平,许知远采访前坐在路边说觉得心理学是伪科学,不务正业,带着这样的滤镜去访谈一个心理学教授,他内心是有质疑的。事实是这次访谈也只是为了探寻特殊时期后的人的心理研究,十三不靠也在和时代应和着。
许知远在访谈中让人羡慕的是,他能让科学家、教授放下了架子,呈现出没有警觉的一面,比如彭凯平教授两次自豪于自己的一本书卖到20万册,推断人们的心理需求;他吃着汉堡说觉得比美国的好吃;他见面第一句话就说前天和崔健在一起,甚而用一张自拍解读出许知远“忧心忡忡”。能访谈出这样的结果,也是很真实的,就像杨绛的《洗澡》,没有谁能写出如此真实的大学知识分子,许知远的《十三邀》有特别之处。
《十三邀》的访谈者许知远是一个曾经精英的中年男人,但节目中说着“在家改书稿,烦死了”,当受访大咖羡慕他的单向空间书店时,他“很烦,天天怕它倒闭”,他用自己的焦虑和出世,炖出这一碗有营养的电子燕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