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片放眼瞧│《长安三万里》：诗意与缺憾
□倪自放
电影《长安三万里》近期热映，也引发人们对于唐诗的热搜与讨论，这说明了电影在观众心目中引发的反响。那么，这部电影的卖点是什么？成色如何？这说明了中国动画电影怎样的水准？
首先，打一个非常俗套的比喻，《长安三万里》就是许多观众心目中的《匆匆那年》，当然，这个“匆匆那年”不是爱情，而是代表许多中国人心目中诗和远方的唐诗，以及中国人耳熟能详、灿若星辰的唐朝“明星”。所以，《长安三万里》本质上是一部青春怀旧电影，怀旧的对象是谁都能背诵两首的唐诗，以及谁都大概知道一点的唐朝“明星”群像。
被恣意铺陈的唐诗，成为电影和观众最重要的情感链接之一。“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诌。”对于中国人而言，唐诗是一个奇特的文化存在。据不完全统计，《长安三万里》一共出现了48首唐诗，大部分都是普通观众耳熟能详的诗句，没有人不知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提到孟浩然，电影中出现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就是最好的注解，最后表现李白心情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也会让观众跟着一起吟诵。就像著名歌手演唱会歌迷的“大合唱”一样，《长安三万里》中的许多诗句熟悉到能够让观众“接下句”，48首唐诗中的名句铺陈在电影中，能迅速拉近观众和影片的距离。
电影和观众的情感链接之二，是灿若星辰的唐朝“明星”群像。唐朝文臣武将声名显赫，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高适、贺知章，这些在中小学课本中不断出现过的名字，对于中国人而言是再熟悉不过了。而对安史之乱和唐朝中期武将稍有了解的人，也听说过郭子仪、哥舒翰的大名。怀旧题材电影，或者历史题材的电影，建立和观众的情感链接的最重要手段，就是让观众熟悉或者稍略了解的人物在电影中“同框”，这种“同框”建立了熟悉的陌生感，让观众既像见到了老朋友，又想知道他们在一起到底如何，用一句网络用语说，就是所谓的“活久见”的感觉。熟悉唐诗的观众，大概会知道李白求功名不得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于他是商人之子，所以《长安三万里》用了较长的篇幅呈现李白的这段感情生活，以及他面临的人生选择。观众也大概会知道孟浩然和李白有交往，在《长安三万里》中，孟浩然虽然并未露面，但通过李白江边追孟浩然，不仅表现了李白面对人生选择时的状态，也表现了孟浩然和李白的情谊。
让观众和片中人物建立熟悉的陌生感的另一种方式，是让大银幕再现“传说”。在“传说”中，李白好酒，贺知章好酒，张旭好酒，所以影片中除了表现李白多次饮酒的场景，还特地让李白、贺知章、张旭一起饮酒。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舞被称为“唐代三绝”，所以影片中不仅通过台词提到张旭的草书，还虚构了女性人物裴十二，让观众隐约觉得这个裴十二就是裴旻的女儿。
其次，就像《匆匆那年》等一系列青春题材的作品，本质上是在表现中年人的回望或者中年危机一样，《长安三万里》也在表达一种中年危机或中年人生的缺憾，这种缺憾或危机不仅是对诗歌的青春时代的怀旧，也具体表现在李白、高适的人生故事。
电影《长安三万里》的故事线，就是老年高适回忆他和李白的交往，从而串联起中唐时期安史之乱前数十年间文臣武将的风云际会。当电影开头高适开始谈起李白时，我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元稹的那首《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高适不是宫女，但他确实也白了头，高适当时不是闲坐，但谈起李白和自己的当年，说起玄宗朝往事也是津津有味。青春题材电影或者怀旧题材作品，最常用的表达手段就是中年回望。高适的中年或者老年回望虽然从青少年时期的故事讲起，但中年危机的情绪弥漫期间。在这个回望过程中，一开始高适和李白是奔着一个目标去的，即追求功名，随后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他开始追求诗和远方，而高适继续脚踏实地。在电影的后半段，影片强行加上了一个光明的结尾，高适和李白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情犹如“轻舟已过万重山”。在电影的整个过程中，表面上放浪形骸的李白并没有放弃对功名的追求，高适也有对诗和远方的向往，高适和李白的纠葛，可以合在一个人身上，是一个人在功名与诗之间的纠葛。
第三，就动画电影创作而言，《长安三万里》技术水准一流，流水账一般的叙事则让该片显得平庸。
从2019年的《白蛇：缘起》开始，追光动画就显示了其一流的制作水准。到了《长安三万里》，无论是人物形象塑造还是逼真的场景制作，都显示着《长安三万里》在目前的中国动画电影的画面方面处于最顶尖的水准。只不过，对观众来说过于熟悉的唐诗故事背景，掩盖了《长安三万里》顶级的技术制作，让观众的关注点较多地聚焦于唐诗。略显遗憾的是，被高度关注的《长安三万里》的叙事，却如流水账一般平庸。唐诗过于强大，中唐“明星”的奇闻轶事过于吸引人，让《长安三万里》忙于捡拾唐诗与中唐名士的故事碎片。只可惜，碎片的堆积形成的只是“花边”，只有碎片难见人物。《长安三万里》最多只能算是“李白和他的朋友圈”，平庸的叙事让影片侧重于“朋友圈”，却难以真正窥见李白的内心。
（作者系山东省签约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