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萍没见过父亲,她出生那天,也是父亲的忌日,所以生日于她,是禁忌。27岁那年,她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老家安葬,这是母亲生前自己选好的墓地,她把母亲的骨灰盒,还有一套男人的衣服,遵照母亲的嘱托,一起放进墓穴。墓碑是母亲生前自己请人刻好的,写了五个大字:韩云平之妻。无立碑之人,也无生卒年月。在母亲的墓前,摆了四样水果,燃了香烛,磕了三个头,完成了母亲的安葬仪式。墓碑上面也写了五个大字:吾儿韩云平,旁边还有两行小字,父:韩明举,母:李新荣泣立。绿萍把一束黄菊花放在墓前,蹲下身子半跪着,轻轻抚摸碑上的照片,说,爸爸,我是你的女儿绿萍,我来看您了。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头微微上扬,剑眉星目,很帅气。绿萍惊叹血缘的神奇,她长得不像母亲,却分明随了父亲的脸型,鼻子,和下巴。绿萍想不太明白,20多年来,提到父亲,母亲只是说,急病死了,面色很平静,看不出悲伤,生前不愿回的老家,为什么死后却一定要回来呢?以她20多年的感情阅历来看,母亲对父亲要么是爱的情深意棉,要么是心中愧疚难当。是什么呢?母亲要跨越几千里路葬在这里,却和父亲只相望,不同穴。绿萍从包里掏出湿巾,擦拭着碑上和台阶上的尘土,那上面敷了一层挺厚的灰,想必好久都没人来过了。别的小孩有姑姑舅舅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小朋友在一起会炫耀,这是姑姑买的糖,那是阿姨买的花裙子,奶奶做的豆沙饼,姥姥包的茴香馅的饺子。绿萍没有,除了母亲,和母亲医院里几个关系稍好一点的阿姨,生命里没有出现过任何亲戚,逢年过节,也只有母女俩个形单影只,冷冷清清,鸦雀无声。小时候,绿萍问过几次,母亲说,她是孤儿,无父无母,在福利院长大,说到父亲时,母亲停顿了一下,说,父亲那边也没亲戚。母亲很节俭,节俭得几近苛刻,在物质极大丰富的今天,她穿的内衣裤还摞补丁,床单被洗得透明到能照人影,也舍不得丢掉,剪条,做成拖把用。绿萍很少见到母亲笑,她的嘴唇总是抿着,不见悲戚之色,也不见欢快之颜,淡然,轻漠,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悲痛,让她高兴。绿萍曾像个小喇叭一样把发生在她和小伙伴之间做的搞笑搞怪的事,讲给母亲听,那些趣事,在她看来,能把人笑成大马趴。可母亲听了,只是摸摸她的头,柔声说道,真是小孩子。得不到回应的笑话,很无趣,绿萍惭惭地就不再说了,总觉得母亲有点琢磨不透,神神秘秘。她不像其他家长逼着孩子做作业,上各样的辅导班,偶尔一次考砸了,就好像天塌了一样吼叫打骂。也没有买一大堆考试卷让她埋进题海里,甚至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督促过她的学习,绿萍需要什么向她伸手要钱时,她也只是淡然地说,在包里,自己去拿。1年前,绿萍的男友上门,她把自己的小床让给男友睡,和母亲挤在一个被窝里。学医的绿萍很警觉,她撩起母亲的衣衫,用手捏了捏,有硬块儿,内衣上还有斑斑点点浅绿色的粘状物。多久了?绿萍问。母亲淡然地说,没事,有些发炎而已。绿萍执意带母亲去了医院,做了CT,和预想的一样,乳腺癌III期。是的,做了20多年护士的母亲,怎会不知道身体发出的某种信号,她是故意地,不愿意接受治疗。果然,母亲只开了一些缓解疼痛的药,坚决地离开了医院。绿萍大哭问为什么,母亲还是那一副淡然的样子,轻声说,你已经长大了,有了可以拥抱的幸福,妈妈放心了,我在世上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托了医院相熟的阿姨来说服母亲,都是红着眼睛来,再红着眼睛摇头离开,谁也没有说服倔如石头一样硬的母亲。后来,母亲提了旅行包,说趁着还能动,去做一件未了的事。消失了半年后,母亲才回来,身体已经不行了,又强撑了几个月,看着绿萍和男友领了证,办了婚礼,见证了绿萍的幸福时刻。交待了房子,银行存款的信息,交待了要葬于何处,和父亲的墓址,轻轻地说,去看看吧,他生前没见过你,让他看看你,你也看看他。绿萍坐在台阶上,看着父亲的照片,一遍又一遍思量,母亲生前没有带她为父亲扫过墓,却在自己死后,让她来看看他,为什么呢?韩云平?绿萍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她忽然很想知道父亲的过往,想了解父亲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人总是对自己的出处感兴趣,这并不奇怪。你怎么坐在这儿,你是谁呀?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绿萍的沉思,抬起头,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神。女人大概50多岁,皮肤白皙,不胖不瘦,穿着精致,脚是一双半高跟皮鞋,整个人显露出高贵典雅的气质。你父亲?女人指着墓碑疑惑地说,然后,又惊讶地半张着嘴问道,你是党小福的女儿?绿萍点了点头,女人猛地拉住了她的手,眼泪刹时就蓄满了眼眶,涌了出来,流了一脸。她端详着绿萍的脸,喃喃地说,像,真像,眉毛,鼻子,下巴,还有前额,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我是韩云琴,是你姑姑呀,我和你奶奶找了你好多年,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么多年,你和你妈在哪儿呢?坐在姑姑家宽大的沙发里,绿萍还有一点不敢置信,原来自己是有根的,有爷爷有奶奶,有姑姑。虽然,爷爷奶奶早就过世了,但看到他们的遗像,还是有种亲近感。奶奶的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乱,眼神坚毅,神色很威严,绿萍想她一定是个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爷爷胖胖地,下巴颏嘟着,围了一圈厚厚的肉,微微笑着,慈祥亲和,像个弥勒佛。还有父亲和同学朋友的合影,父亲的满月照,百天照,周岁照,抱着旋转木马张大嘴笑的,上小学戴红领巾的,上中学有些痞痞地斜站着,成年后西装领带很酷的。一张张照片记录着父亲的成长,从小婴儿,到帅气的男人,绿萍摩挲着照片,活了27年,终于知道父亲是什么样子了。绿萍在姑姑家住了三天,和姑父,表哥,在一起吃饭,陪姑姑下楼遛弯,去菜市场买菜,听她和熟人打招呼,也去了父亲生前特别喜欢去爬的山,刘山。刘山不高,海拔100多米,但站在山顶的观景台上,能看到大半个小城,绿树掩映,湖水荡漾,高低错落的楼群,路上飞驰而过的小盒子一样的汽车……还去了母亲曾经工作过的医院,姑姑说,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个医院相识的。有点痞坏的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穷追猛打,终于抱得美人归。可惜好的开始没有好的结局,结局太惨了,惨到直到现在,都不想正视,不愿回望。如果不是那天在墓地遇到了绿萍,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那一段可怕的日子。亲们,本文后续的精彩内容在次条(今天的第二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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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远方讲故事的人。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该来的,总归会来。那些故事,已酿成了酒。我在这里,一直等着你,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