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文丨墨雨萱儿
图丨网络
这是很久以前写的一个故事,发给大家看看,顺便标原创。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只有17岁的她,坐在火车站候车室里。不时的抬头,望向大门口。表情焦急。她是在等人。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她等的人还是没有来。站口已经在检票了,她无奈地站起来,朝站口走去,边走边回头看向候车大门。终于她失望了,她等的人不会来了。
火车缓缓启动了,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表情漠然地看着正在急速后退的景物,心里一阵轻松。终于,她离开了,她解脱了,她自由了。尽管只是一个人。
这个城市,这个家,一直让她感到压抑、孤寂和束缚。她像一匹急于挣脱疆绳的野马,渴望自由,渴望清新的空气。这个家是伯伯的家,她只是寄养在这里。
伯伯婶婶喜欢打麻将、打牌,更喜欢研究六合彩。在他们眼里,她像一个透明的影子,可有可无。赢钱时,他们会高兴的大笑,待她还算好。但是输钱时,他们会变得沉默而暴躁,而她无疑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慢慢地,她从最初本能的哭泣,到后来学会了沉默以对。她知道,自己是个没人爱、没人疼的孩子。哭泣,不会有人怜惜,只会让自己更加脆弱。
她渴望长大,渴望自由。她想,等她长大了,就可以逃离这里,寻找属于自己真正的生活。
她等的人是芦伊,她唯一的朋友。
陌生的两个人之所以能成为朋友,若非志同道合,就是同病相怜。她和芦伊,属于后者。在认识芦伊之前,她一直独来独往。
与芦伊的相识,是偶然,也是缘分。
那天晚上,她像往常一般,在家里做作业。打牌回来的伯伯,对她劈头就骂:“养着你到底有什么用!整天像个木头人般。”“养只猫养只狗,也知道对着主人摇尾巴啊!”……
许是赌运不佳,这样的情景,近来常常发生。她知道伯伯又输钱了。她没有说话,她知道她一开口,骂声就会愈来愈烈。终于伯伯骂累了,回房休息了。她悄悄跑了出去,习惯性地跑到家附近那个草坪上。
朦胧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湖面泛着淡淡的微光,草地上,坐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似乎在微微地哭泣。她突然产生了怜惜。这里,也是她独自伤心哭泣的地方。挨骂受委屈的时候,她会坐在这里,问天上的月亮,她的父母为什么不要她?在这样无助的夜晚,她有多想念父母,她就有多恨父母。
她默默地走过去,坐到那个女孩的身边。那个女孩就是芦伊。
芦伊告诉她,她有一个弟弟,她的家庭有非常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她在家里受到的待遇非常不公平。常常让她产生一种疑惑:她是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两个同样渴望温暖、渴望爱护的孩子,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
那天,太阳刚刚落山,整个大地如笼罩了一层簿簿的黄沙,美极了。她与芦伊手牵着手去文具店。
那本淡蓝封面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已经写满了。她要去买一本。她喜欢写日记,那个小小的本子里,装满了她的委屈、她的无助、她的怨恨、她的孤傲……
她是个念旧的人。旧笔记本封面,淡蓝的天空、羊毛般的白云,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天相接,海边的沙滩上,只有一个女孩单薄的背影。看起来,几许悲伤、几许落寞!多看一眼,便多生一分怜惜!她想,她要买一本一样的笔记本。
为此,她与芦伊跑了好几条街,终于在第五个文具店里找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笔记本。
走在回家的路上。芦伊故意埋怨道,“我的脚都起泡了,你怎么赔偿我?”她不客气地回应,“好姐妹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赔偿不就显得生疏了嘛!”
芦伊伸手给了她一拳,骂道:“好啊!得了便宜还卖乖呢!”她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只呵呵地笑。
走着走着,芦伊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啊,真是一头倔驴,啥笔记本不都是一样写吗?还非得什么样的封面。”她说,“或许是我太过较真了。认准的事情,无论多难都一定要做到,似乎从来不会给自己一条退路。”
芦伊说,“可是太过较真,会不会让自己难过呢?”
她握紧芦伊的手,说:“不会,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不会。”
芦伊问,“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她坚决地说,“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夕阳落在她的身上,看起来特别美。
手棒着新买的笔记本,打开房门。
看到伯伯与婶婶,沉默地坐着,与往常专注研究六合彩判若两人。她一进来,目光就齐刷刷地看向她。那两道目光满含心痛、愤怒、谴责、不值……她不明所以,又不敢对视,只能低下头。
正想问:怎么了?目光忽然触碰到那本淡蓝色的笔记本,它正沉静地躺在他们研究六合彩的桌子上。她瞬间明白了他们目光的含意。那本笔记本,里面记录了他们每一次打她或者骂她的情形,里面写满了她对他们的怨恨和不满……
“咚”的一声,她听到笔记本滑落地面的声音。她突然惊醒了,她以为,伯伯会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用力扔向她,并怒吼道:“滚,你这个白眼狼!”可是他没有,就连平时习惯附和着他的婶婶,此刻,亦没有一丝声音。
空气安静的似乎要凝成冰块。似乎过了很久,伯伯终于开口说:“我已经打电话给你父母了,他们说等你放假就来接你回去。”语气冰冷,如十二月早晨的冰霜。
她没有想到,伯伯会这么一说,还来不及消化伯伯话里的意思,婶婶就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用满是痛心又夹杂着复杂地眼神看着她,却始终未说出一个字!
她明白了。那本笔记本,让伯伯婶婶决定把她(一个他们养育了十多年的孩子)送回她的父母身边。这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又是她害怕面对的结果。这么多年来,她日夜思念着他们,但是,却又怨恨着他们。那种强烈的爱恨交织的感情,让她无法面对他们。
她失眠了好几个晚上,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天晚上。她把芦伊约到了她们初识的那个草坪。朦胧的月光洒落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她们并排坐在草地上。她告诉芦伊,她是父母遗弃的孩子。
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天气阴沉,北风凛冽,门前的树,在风中哗哗地响。家门前,一辆大卡车已经停留了许久,车上装满了家具用品。
一个小女孩站在车门口看着姐姐兴奋地爬上了车,看着母亲把妹妹和弟弟都抱上了车。小女孩眼巴巴地等着母亲也抱她上去。可是,母亲抱着她,却没有上车,只是红着眼睛对她说,“乖孩子,爸爸妈妈要走了,你在这里,要听伯伯和婶婶的话。妈妈有空就回来看你。”说完亲了她一口,然后放下她,转身上了大卡车。
她说,那个小女孩就是她。
她听到“碰”地一声,车门就关上了,车里,姐姐正向她挥手。然后,她看到卡车缓缓地前行,她才大哭了起来。
她说,那时候,她就知道父母不要她了。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不要她。她有姐姐、有妹妹、有弟弟,可是却唯独不要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平静地诉说着,眼泪却无声的滑落。
芦伊用力的拥抱着她,说,“我们都是父母遗弃的孩子。不同的是,我依然保留着爸爸妈妈的称呼,而你只有伯伯婶婶的称呼。幸好,我们还有彼此。”
她说,“那么我们一起逃离他们,逃离这个地方,好吗?”
芦伊说:“好。”语气坚定且充满力量。
笔记本事件之后,她无法继续留在伯伯婶婶的身边,也不想回到父母的身边。对他们,有爱、有恨,有牵挂、有怨怼。她无法面对他们任何一方。她只想逃离。只有逃离,她才能真正解脱。
自从做出了逃离的决定,她和芦伊就开始千方百计的储存零用钱。终于在暑假前,她们存够了买火车票的钱。
离开的那天,她故意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离开家门。只是书包里偷偷放了一套衣服。还有她从伯伯抽屉拿的几百元。然后悄悄的留了一张纸条:我走了,别找我!
伯伯婶婶没有发现异常,和往常一样,睡觉的还在睡觉,忙碌的依然忙碌着。她不知道是自己伪装的太好,还是他们对她根本从来都没有上过心。她想着当他们发现她离家出走后的反应,是吃惊、是愤怒、是焦急、还是担心呢?还有从小就把她遗弃的父母,他们会怎样?会担心吗?会愧疚吗?会到处找她吗?
莫名的,她竟然期待他们发现她离家出走的那一刻,她渴望得到他们的关心,同时,她又希望看到他们焦急、伤心难过的样子。可是,她在他们的心里,会有这样的份量吗?她不确定。
火车飞速的前进,这个熟悉的城市正在慢慢地淡出她的视线。她望着身旁空空的座位。有点失落,芦伊终究还是没有来。是有事耽搁了还是舍不得?她无从得知。但是她知道,其实芦伊与她是不一样的,她比她幸福,毕竟她的父母始终在身边。
她看着窗外,表情漠然,内心五味杂陈,有欣喜,又有悲伤,有期待,又有害怕……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终于逃离了。从此,她不用再寄下篱下了,从此,她解脱了,从此,她自由了。尽管只是一个人。
写于2014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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