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开免提接了个电话，5分钟后，我爸成了四川德阳的大笑话。(2)

面对发小的疑问，我尴尬得一个字说出不来，红着脸跑回了家。

我质问我妈，有没有这回事？

我妈抵死不认。

可偏巧这时有电话打了进来。我妈手忙脚乱，她心慌了吧。接通时不小心按了免提，而我听到的第一句是老婆。

是那个黄德发无疑了。

我抢过来，把他骂了狗血喷头。然后又跟我妈吵了一架。

我跑出家门时，看到有围观的邻居，他们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我爸怕是早已成了德阳的一个大笑话了吧。

这之后，几乎每个月回家，我都要和我妈因为黄德发吵架。

后来，我对我妈说，如果不爱我爸就和他离婚，我这就告诉我爸去。

可我妈威胁我说，你敢！你告诉你爸就是拆了这个家。你爸那么大岁数有个家容易吗？他伤心你就是罪魁祸首！

或许是我还太年轻，怕丢脸。或许是我太害怕亲手拆散这个家。

又或者是我怕我爸的躁脾气，怕他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总之我没敢告诉在外打工的大哥，没敢告诉远嫁新疆的姐姐，也没敢告诉小哥，更没敢告诉身在福建，辛苦养家的爸爸。

我一个人把这个秘密吞下了，变成了黑色的石头，压在我心口。

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我爸，怕和他通话，怕听见他关心我。

高三的时候，我几度想过自杀。觉得自己没脸面对。

可是，多年之后回想起来。爸爸五六年不回来，除了工作上的无奈，也多半是知道什么了吧。

毕竟我妈和黄德发已经臭名远扬。

他了解自己的脾气，所以给我妈和这个家留了余地，留了颜面。

毕竟，我还没有上大学。

他在外面赚钱，妈妈在家照顾我。两不相见，才能维持相对的平衡。

高三毕业，我考去了西昌读大学。

我爸依然没回来。但他给我买了部手机，还奖励了我1000块钱。

那时我觉得自己和爸爸预想的人生，只差一步之遥了。

不久，我开始半工半读。

想给我爸分担压力，不想他太累了。

我和他说，在外面对自己不要太抠了。该买买，该吃吃。我做做兼职，生活费够用了。

他在电话里呵呵地笑，说他很高兴，我长大了，知道心疼他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早就知道心疼他了呀，只是那时我还没有能力。

所以爸爸，你要等等我呀。

后来，就是大二了。

妈妈忽然打电话和我说，爸爸和大哥被工厂辞退了。

没两天，我爸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了情况。

厂里嫌他年纪大了，不要他了。也嫌我大哥智力不高，干活太慢。

老板们就是这样现实又无情，榨不出价值，马上扫地出门。

我爸说，没事，我一把力气呢，不怕找不到活。

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我按照之前的号码打回去，才知道那是他工友的。

原来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自己的手机，都是借别人的。他请求工友帮忙，一起隐瞒了这件事。

每次我们打电话，工友就会直接把手机拿给他。

九月，是我的生日。

我爸从没忘记过，总会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

可那一年，他没有。

晚上，我做了一个记不起来的噩梦，醒来一直惴惴不安。

到了下午，忽然就接到福建那边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我当时以为，我爸那个躁脾气，怕是又和别人打架了。

可是，警察却说，你爸爸出了意外，你过来一趟吧。

我急了，追问，出什么意外了？

警察说，他……失足淹死了。

我感觉自己一瞬间凝固了，在人潮汹涌的街上，变成了一尊了无生气的蜡像。

从爸爸离开家，到我再见到他，整整六年。

这六年，我们仅靠电话联系。

也许有人会问，他不回来，你就不能去看看他吗？

我只能说，不能。

因为钱。

即便是坐硬座，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开支。

这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工家庭最真实的生活，每一分钱都有它的用处。

我到了福建才知道，我爸和大哥离开工厂后，去了一家养鸭场工作。

出事那天，下了雨。我爸失足滑进了池塘，没有人发现。

我在梦里，许多次梦见爸爸。

他抱着我笑，哄我开心，给我买许多好吃的。

没想到真正看见他，竟是一声不响地躺在殡仪馆里。

他的头发好长好长，应该是不舍得花钱剪，就那样一直乱糟糟地留着。

他脸上的皱纹，好深好深，一辈子的风吹日晒，都刻在里面了。

我站在他旁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因为我怕我一旦哭出声，我就真的没有爸爸了。

仿佛只要我不哭出来，我的爸爸就还活着。他只是累了，睡着了。

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感觉整个人快要炸裂开来。

如果我爸知道了，一定会心疼吧。他最爱的小女儿，这么伤心这么无助。

可是，他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他操劳了一辈子，不用再挣扎着养育他的小女儿了。

其实最难过的时刻，是跟着大哥去收拾爸爸的遗物。

他们就住在一个四处漏风的工棚里。

9月了，我爸没有一件厚衣服，全是破破烂烂的单衣。

他们吃的，都是烂得发霉的蔬菜和粮食。

我在他的枕头下面，找到1000块钱。几块几十块的卷在一起。

那是他全部的积蓄。

大哥说，爸爸一个月只花300块，多一分都不肯。

那已经是2015年了。

好多人在网上抱怨，月入过万不够花。而我的爸爸，为了供我上学，一个月只花300块。

我的心里，除了愧疚，只有愧疚。

我爸为我付出了一生，可我没有让他享受过哪怕一点点的幸福。

而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他了。

爸爸，你应该再给我一点时间啊。

我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自食其力了，就可以赚钱养家，就可以让你回来享享清福了。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爸爸走后，我的状态变得特别糟糕。

特别是见到我妈的时候。

我怨过她，也恨过她。如果不是她，我爸怎么会不回来？

和她吵过，闹过。可最后，归于平静，由着她和黄德发分分合合。

就像我姐劝我的，我爸这辈子就想我过的好，我不能辜负了他。

爸爸不在了，但他在我的生命里，一直没有退场。

可能，我早已习惯了他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疼爱着我，关心着我。

我人生的每一节点，都会想起他。

2016年，我交了男朋友。

我想，我爸一定会找他喝顿酒吧，吹胡子瞪眼，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一辈子不敢辜负我。

大学毕业，我拿到了银行的offer。

我想，我爸会高兴得掉个眼泪吧。期盼多年，终于看到我独立成人了。

2019年，我攒了点钱，和哥哥姐姐一起翻新了老家的房子。

那一直是爸爸的心愿。

他知道了，一定会欣慰地夸我，有出息了，没有白白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