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娶了小三,飞黄腾达,双宿双飞,直到我出现在电视台。(2)
渐渐地,功利的欲望撕开了他的裱装,终是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他开始砸坏家里所有的东西,剪烂我妈的衣服。
可我妈仍然不想离。
因为九十年代,离婚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个污点。
而更重要的是,我妈对向卫东,还有一丝希望。
她想不通,曾经也是海誓山盟的那个人,怎么会如此冷酷,如此无情。
向卫东最后一次回来,是个晚上,他把我妈打得遍体鳞伤。
我妈躺在地上,不能动。
而他却扬长而去。
5岁的我,冲出房门,紧紧抱住他的腿,不放他走。
我喊他爸爸,求他不要离开我和妈妈。
于是,他摸着我的头,轻声对我说,乖,我去拿点东西,你数到100,我就回来。
那是他在我的记忆里,最后的温柔。
可惜,是句谎话。
我就那样在漆黑的夜晚,一遍一遍地从1数到100。
我以为,我数错了。
我以为,100还有很长。
我以为,他还是我的爸爸。
其实,他连人都算不上。
他明知道我妈从小就体弱,还下手那么狠。
我妈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只会默默地哭。
小小的我,陪在她床边,为她擦眼泪。
我想起她平时吃的药,跑去找出来,还搬着板凳去旁边的柜子上兑了杯温白开。
我端过去,学着她曾经哄我的样子对她说,妈妈乖,把药吃了就不疼了。
而妈妈一把抱住我,哭得更凶了。
许多年后,我妈和我再说起那一天。她说当时对人生真是心灰意冷,想到了死。
是我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
她是怀胎七月,就出生的孩子。
她那么努力的活下来,一定有个理由——那是我。
她发誓以后不管日子有多难,都绝不退缩。
她要拼尽全力,将我养大成人。
我和我妈也是后来才知道,向卫东为什么变得如此冷漠残酷。
权势诱人,却也危险。
向卫东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女人。
许静不但要求他马上离婚,还要遗弃我。因为她想动用钱财,改掉向卫东的档案,让他以未婚未育的“清白”身份,娶她过门。
何等无知,又何等猖狂。
一个人的历史,是能通过抹去档案擦除的吗?
向卫东知道许静的想法后,有些怕了。
他到底是个从泥里爬上来的人,有胆子犯道德的错误,却没胆子踩法律的红线。
他的今天,得来不易,唯恐走错一步,就此万劫不复。
于是,最可笑的事来了。
他竟然藏起来了。
他既不敢回来找我妈,也不敢和许静继续发展下去。
于是班也不上,家也不回,干脆人间蒸发。
而许静哪肯善罢甘休。
她通过各种关系,传出来话,如果向卫东不回到她身边,她会让我们一家在这个城市,生不如死。
许静不是说玩着的。
当时我们住在报社分配的宿舍里。结果,没过多久,我和我妈就被单位赶了出去。
理由是向卫东不来上班,我们没资格住。
我妈害怕给外公弟妹惹麻烦,不敢找他们。
一夜间,我和我妈流落街头。
我妈带着我,不得以,住进了最便宜的多人宿舍。
真是不知苦的年纪,颠沛流离,却不懂疼,有个落脚的窝都是幸福的。
我对每个同住的住客都热情地喊阿姨,以为这是个更大的家庭。
也是多年后,和妈妈聊天才知道。
带着我,作息时间必然与别人不同。只因为早睡早起,我妈受尽了白眼与挤兑。
为了别人对我好一点,宿舍里的热水,都是我妈打,垃圾都是我妈倒。
印象里,有一次我妈扫地,有个阿姨带着我,嗑瓜子,把皮扔在地上。我还傻呼呼地跟着笑。
当时我以为,只是和妈妈开玩笑。
现在回想起来,只有人性惨白。
不久,找不到向卫东的许静,开始变本加厉了。
她放话出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证明向卫东已婚已育。
就是我。
只要我不存在,就没什么能证明向卫东结过婚。
是非常直白又赤裸的威胁了。
不论这个混账理论有多么疯狂,我妈信了。
因为这件事的重点,不是向卫东有没有结过婚,而是我会不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间。
我妈觉得,许静疯起来,有这个能力。
而她承受不起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妈心思又太单纯了。面对恐吓,她的精神越来越紧张,出门要时时刻刻,拉着我的手。
高压下,她甚至几次发生失去认知的情况。
而我呢,毫不知情。
记得有一次,回家的路上,妈妈对我说,你记不记得怎么回去呀?今天你来领路吧。
她的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
可事实上,那一刻,她已想不起回家的路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要紧紧地攥着女儿的手,不惜以生命,保护女儿的安全。
后来,我们寄住在了外婆家。那时我上小学了。
我妈正赶上单位改制,邮电变成邮政和电信。她所属的部门,效益越来越差,收入少得可怜。
一个月工资只有400,她拿出300交给外婆。
她几乎掏出了全部,就是希望外婆能对我好一点。
可是,外婆一向讨厌我妈,现在向卫东又闹出婚外情加失踪的丑闻,她更是看我们不顺眼。
特别是对我,百般刁难。因为我多吃一口米饭,多夹一筷子肉,都会挨打挨骂。
我妈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她在找向卫东,她要离婚,只能先委屈我。
否则,她不敢带着我独自生活,她怕许静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她几乎找遍了所有认识向卫东的人,都没打听到他的下落。最终有个同事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去法院起诉。
法院下达通知,也许会帮她找到人。
我妈真的就通过这种方法找到了向卫东。
我不记得,我妈具体是怎么离的婚了。
许静那边用了些手段,向卫东一直没露面。
法院判决下来,许静竟然买通关系,提前领走了判决书。
我妈仿佛和一个透明人离了婚。
那是1996年,我9岁,我妈获得了自由。
她带着我,从外婆家搬出来,租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库房里。
那时我们真穷啊。
家里唯一的荤菜是红皮火腿肠,切得碎碎的,撒在菜里。
于是一盘3毛钱的青菜,就有了肉的味道。
我从没穿过新衣服。就连秋衣秋裤,都是别人剩下的。
唯一的一条新裙子,是三年级的六一儿童节。
班里组织节目,我好想参加,可是演出服要自费。
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但我妈看在了眼里。她一个人跑去批发市场里捡布头,买便宜的小串珠。
然后每天晚上熬着夜,为我亲手缝制了一件漂亮的裙子。
对于有钱人家的孩子来说,总想着与众不同。
然而对于我来说,最想要的是和别人相同。
其实学校,就是个微缩的小社会。
我穿着破旧的衣服,听同学聊着我听不懂的名牌和明星,说着我没有见过的食物和玩具,完全是一个异类。
我又矮,又瘦,像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很快,我就被同学孤立了,成了被凌霸的对象。每天,身上都少不了新的伤和淤青。
我仿佛成了我妈的翻版,悄悄地复刻着她人生的开端。
只是,我不像她那么温柔地逆来顺受。
我会咬牙忍着,把所有的苦与痛,变成学习的动力。
我那么小,却清楚地知道,知识改变命运。
别的同学有钱上补习班,我有的,只是十倍百倍的勤奋与刻苦。
那些年,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功夫不负有心人,中考我以全校第七的名次,考入全市排名第一的重点中学。
那一年,我妈单位的福利分房也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