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给女儿捐肾，怕影响自己下半身的幸福！

    赶在下班前5分钟，林婧终于做完了手头的工作，踩着下班铃声走出单位大门，却在拐角处被叶彩琳拦住了。
    林婧心里有些惊讶，猜测叶彩琳找她多半是为了女儿曾可可，面上却不露声色地跟着叶彩琳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林婧和叶彩琳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但是因为同一个男人，她们两个人有了交集。叶彩琳是曾浩的前妻，林婧是曾浩的现妻。
    
    叶彩琳点了两杯咖啡。捧着热腾腾的咖啡，林婧打量叶彩琳，自从曾可可被诊断患了尿毒症，不过一年的时间，叶彩琳已经瘦成了纸片人，虽然面上看着精神还好，但同为母亲，林婧知道她内心的兵慌马乱。
    叶彩琳端着手中的咖啡，思虑再三开了口，反正她今天来找林婧便已经不打算要脸了：“林婧，我知道要你同意卖掉房子给可可做手术很过分，可是医生都说可可运气好，这么快就有了希望，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或许因为激动，叶彩琳的叙述有些混乱，林婧还是理清了来龙去脉。可可等到了匹配的肾源，医院让家属筹集手术费用，尽快手术。叶彩琳本人那点微薄的积蓄这一年已经花得精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的爸爸曾浩身上。

    曾浩和林婧有两套房子，叶彩琳希望曾浩能够说服林婧卖掉一套给可可做手术。曾浩答应和林婧商量，最后给叶彩琳的回复是林婧坚决不同意，如果他要卖房子救女儿，林婧就要和他离婚。
    叶彩琳的眼眶潮湿了，她哽咽着对林婧说：“求求你答应好吗？该我承担的那份我会给你写借条的。我妈已经答应帮我照顾可可了，可可做完手术我就去找工作，我每个月分期付款还你，我绝对不会赖帐的。”
    林婧心里真是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近段时间她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多，没太关注曾可可的事儿，需要卖房子筹集手术费这事她压根儿就不知道。
    做为曾浩的妻子，卖房子这事儿她是有可能反对，但她出于主观意愿的反对，和压根儿不知情的“被反对”，这完全就是两回事了。
    在叶彩琳卑微的乞求面前，林婧只能端着一脸虚假的笑说：“我再考虑考虑，好吧？”
    林婧和曾浩都是二婚。在曾浩之前，林婧经历了一段闪婚闪离的婚姻，为自己的年轻和冲动付出了代价。

    单身三年后，单位里的一个大姐做媒，她和曾浩相了亲。那时曾浩离婚不久，女儿跟了前妻。林婧问他离婚的原因，他说是因为和前妻性格不合，总是吵吵闹闹的，日子过得拧巴，所以就离了。
    林婧托人打听，曾浩的确不是因为外遇和家暴离的婚，曾浩的条件不算太优秀，但是在林婧的眼里也算过得去。两个人交往了一段时间，觉得彼此很投缘，于是顺理成章地走进婚姻。
     
    对于所有的现任而言，前任都是一个令人如鲠在喉的存在。叶彩琳和林婧的交锋都是通过女儿曾可可。
    那时曾可可还是个10岁的小女孩，半懂事不懂事的年龄，出于本能地讨厌林婧这个后妈。爷爷奶奶怜惜她小小年纪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而她仗着这份怜惜和宠爱，没少让林婧受委屈。
    而叶彩琳也没少拿女儿当借口，支使已经离婚的前夫，比如说她不止一次让曾浩开车送她和女儿回娘家。曾浩看在女儿的面子上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林婧翻了脸和他大吵一架才拒绝了叶彩琳诸如此类的要求。
    好在林婧决定和曾浩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嫁给一个二婚男人，就得直面前妻和继女这些操蛋的关系。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婧生下儿子凯凯，叶彩琳的心态也趋于平和，前妻和现妻终于达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理想关系。
    曾可可越长大越懂事，血脉天性使然，她很喜欢弟弟，爱乌及屋，和林婧的相处也渐渐融洽。
    曾浩这个男人，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总的来说还算顾家，工作也稳定，明明就是岁月静好的日子，怎么突然之间就兵慌马乱了呢？
    已经念大一的曾可可突然在宿舍晕倒，在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诊断为尿毒症，肌酐、尿酸等指标已经严重超标，需要赶紧进行透析治疗。可怕的是，这并非一次两次透析就能治疗好，而是永久性的治疗直至死亡。
    诊断结果一出来，叶彩琳的崩溃和绝望不必多说，曾浩也整日愁眉苦脸，在家里唉声叹气。
    而林婧唯一能做的就是默许曾浩把他们的共同存款十万余元转给了叶彩琳。如果不是她生下儿子后做了几年的全职主妇，婆婆从生病到去世也花费不少，他们应该有更多存款的。
    医生说曾可可还年轻，最好能做肾移植手术，最好的肾源当然是来自直系亲属。

    
    叶彩琳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她拉着曾浩去做配型。叶彩琳的背影是那么地义无反顾，曾浩则有些犹疑和胆怯，而林婧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她自私。曾浩是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爸爸，是她后半生的依靠。捐出一颗肾意味着曾浩今后也许会不太健康，也许在夫妻生活上会出问题，哦，这个她不是很在意，也意味着曾浩可能会寿命减短，她会成为寡妇，儿子也可能还没有成年！
    考虑到捐肾可能带来的一系列后果，林婧就心里发慌。
    可是如果曾浩坚决要捐呢？曾可可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林婧如果坚决反对也显得太绝情。
    林婧只能暗自期望配型成功的是叶彩琳就好了。叶彩琳一直没有再婚，她来捐肾再合适不过了。林婧知道自己很很双标，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配型结果出来，偏偏是曾浩配上了，叶彩琳没有配上。林婧有点儿蒙，反对的话憋在嗓子眼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换成了是凯凯，曾浩配型成功了，林婧只怕是想尽办法也会让曾浩同意捐肾。

    林婧想如果曾浩要捐肾给曾可可，她不能硬拦，她得扮柔弱，对曾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凯凯还小，他不能有丁点儿损失。
    可是林婧还没来得及在曾浩面前演这一出她设想了好几遍的大戏，转天，叶彩琳就找上门来了，而且一进门就给林婧跪下了，央求她同意曾浩捐肾给可可。
    林婧很快回过神来，曾浩已经拒绝了捐肾给自己女儿，但理由是林婧不同意。他不想背负绝情的名声，于是把锅甩给了林婧。
    但是这锅林婧得背呀。她也对着叶彩琳哭，哭儿子还小，哭自己命苦。眼看着曾浩和林婧夫妻俩结成统一阵线，希望落空，叶彩琳绝望的哀嚎听得林婧心里直打颤。
    好在叶彩琳并没有因为曾浩拒绝捐肾而变得歇斯底里，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女儿，想来这是她反复权衡的结果。毕竟女儿的治疗是长期的，单凭她一个人很难支撑，她需要来自曾浩夫妻俩的经济支持，所以必须得维持表面的和谐。
    曾可可病情稳定后出院回家了。接下来就只有一边透析，一边等肾源。
    出于内心的愧疚，林婧和曾浩商量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不影响自己小家庭基本生活的前提下，曾可可的医疗费，他们会尽力给予经济支持。

    曾浩拒绝捐肾给女儿，林婧做为既得利益者，本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可是她的心情很复杂，真可谓一言难尽。
    她没有想到曾浩第一时间就拒绝了捐肾。她以为他会犹豫，会纠结，她回想他去做配型时的胆怯，和叶彩琳的义无反顾形成鲜明对比。
    想来，那个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配型不成功最好，如果成功了就拿林婧当借口，拒绝捐肾。
    
    林婧当然希望丈夫能以自己的小家庭为重，可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又可怜曾可可，觉得曾浩不免绝情。
    平时看着曾浩对女儿爱着疼着，觉得到底是亲父女，可是真遇到了事儿才明白，这份爱到底浅薄了些。
    曾浩不爱曾可可吗？自然是爱的，可是他更爱自己。为了女儿失去一颗肾，他做不到。换了是叶彩琳呢，林婧毫不怀疑，叶彩琳会哭着喊着割一颗肾给女儿。
    如果是自己的儿子凯凯呢？曾浩会怎么做？
    林婧知道有些事不能细琢磨，特别是人性。人的天性都是利己的，身体器官，何极珍贵，捐是情分，不捐是本分。她不能一边做为一个既得利益者，一边又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角度来审视曾浩。

    这很双标。双标同样可耻。
    曾浩也并没有“渣”得很彻底，让林婧背锅后，曾浩有一段时间都不敢直视林婧，直到林婧主动说出“我理解你，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和凯凯”，曾浩才如释重负。
    在工作上原本有些佛的曾浩变得积极主动起来，为了挣3倍的加班工资节假日主动加班，他还开始戒烟，他不克扣林婧和儿子，但他对自己开始抠抠搜搜起来。
    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为了女儿努力挣钱的父亲，怎么一说到卖房子就暴露本性了呢？
 
    林婧一路思索着回家。
    叶彩琳和曾浩结婚的时候没有要房要车，婚后一直和公公婆婆同住，所以离婚的时候也没有房子可分，她带着女儿一直和自己爸妈住在一起。
    而林婧和曾浩的两套房子，实际上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是她的婚前财产，而另一套房是曾浩母亲过世后留给曾浩的。
    曾浩能卖的就是这套房子了。其实他对这套房子有完全的处置权，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并不需要征得林婧的同意。当然，从情理方面来讲，作为对妻子最起码的尊重，他的确需要知会林婧，防止后院起火。

     
    但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有知会林婧啊。他只是再一次拿林婧当借口，拒绝了卖房子给女儿动手术。
    林婧从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枕边人就是这样的自私和凉薄。他可以每个月细水长流地给女儿两三千的医疗费，但是让他卖房去救女儿，他不干了。
    他可以付出，但他给自己的付出划了一条线，越过这条线，他就做不到了。
    一直到晚上临睡前，林婧才开口问曾浩房子的事。林婧觉得捐肾这件事曾浩已经拒绝了，卖房子这件事就不能再拒绝了，毕竟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和一套房子相比，女儿的命更重要啊，哪怕手术后曾可可能多活10年也是值得的。
    曾浩堆着一脸讨好的笑：“老婆，我知道你心眼儿好。但我这样，不都是为了你和凯凯吗？那套房子我是打算留给凯凯的。”
    儿子凯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外偷听，闻言探出一颗小脑袋喊：“爸，我不要房子，你把它卖了给姐姐治病吧。”

    曾浩恼羞成怒地挥手：“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睡你的觉去！”
    说是留给凯凯，其实曾浩更多的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吧。他们住的这套房子是林婧的婚前财产，曾浩也动过小心思，劝林婧卖了换套大点的，或者说换套电梯房。
    后来婆婆病重，把房子转到了曾浩名下，夫妻俩一人一套房，曾浩觉得自己的腰杆终于挺直了。
    大家都不是道行高深的老狐狸，曾浩心里的小算盘林婧看得明明白白。如果曾浩只有曾可可一个孩子，这房子他也许就咬牙卖了，可是他现在除了女儿还有儿子呢，他有退路，但是叶彩琳没有啊！
    林婧自己也是母亲，曾可可生病后，她不止一次想，假如自己是叶彩琳呢？假如生病的是凯凯呢？
    越想她就越通透。曾浩不愿意捐肾，她能理解，但是曾浩不愿意卖房子，她就觉得不能理解了。
    肾是身体器官不能割舍可以理解，但钱财乃身外之物也不能割舍吗？
    

    林婧轻声对曾浩说：“你在担心什么我都知道。我俩结婚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只要你和我好好过日子，财产就没有什么婚前婚后，都是属于我们这个家的。”
    曾浩烦燥地抓起外套往外走：“我心里很乱，你让我好好想想。”
    一套房子100多万，林婧也很肉疼。她只是单纯觉得生命比房子更重要而已。
    ……
    曾可可的手术很成功。年轻的生命充满了力量，连医生都说情况比他们预料的更好。
    曾可可出院那天，曾浩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对林婧说：“我姑娘真好看。”
    是啊，曾可可的笑容灿烂如花，她觉得自己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还有两个最好的妈妈，并不知道成年人背后的那些煎熬和愧疚，那些权衡和算计。
    林婧心里无限地感慨。生活就是一面镜子，它让我们看到自己的自私，看到自己的凉薄，幸好，那自私和凉薄还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