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大IPO来临，投资沙特阿美划算吗

　　文 《财经》记者 李斯洋

　　编辑 马克

　　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IPO即将来临。

　　当地时间11月17日，沙特阿拉伯国家石油公司（Saudi Aramco，下称沙特阿美）正式公布其IPO指导价，价格区间为30~32里亚尔/股（约合8~8.53美元），将发行30亿股普通股，占公司普通股总数的1.5%，预计募集资金240~256亿美元。照此推算，沙特阿美将以1.6~1.7万亿美元的估值成为全球市值最高上市公司。

　　按11月18日收盘价，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是苹果，市值1.19万亿美元，第二名是微软，市值1.15万亿美元。

　　根据沙特阿美的IPO计划，机构投资人的询价期为11月17日至12月4日，个人认购期为11月17日至11月28日，股票最终报价将于12月5日公布。

　　延宕三年有余的沙特阿美IPO终于要落地了。

　　自2016年被改革派领袖M.萨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首次纳入其雄心勃勃的“愿景2030（Vision 2030）”以来，沙特阿美的IPO就为业界瞩目。2017年6月M.萨勒曼擢升王储，作为“战略支点项目”的阿美上市计划显著提速，也让这家财务数据严格保密了半个多世纪的神秘巨头渐次撩开面纱。

　　今年4月，沙特阿美在其国际债券募集说明书中首次公开了业绩状况：2018年收入3880亿美元，年净利润1110亿美元，超越老牌跨国石油巨头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壳牌（Shell）、英国石油公司（BP）、道达尔（Total）和雪弗龙（Chevron）的总和，相当于苹果公司全年净利润（595亿美元）的1.86倍，是名副其实的“世界最赚钱公司”。

　　即便没有达到M.萨勒曼王储“2万亿美元估值”的期待，但240多亿美元的融资规模、1.6万亿美元的估值仍然创下资本市场的纪录，也让观众好奇：如此日进斗金，为何还需要上市融资？

　　从纳入“愿景2030”到正式公布招股说明书，沙特阿美一直没有具体披露募资的用途，仅仅表示资金由出售方获得，即沙特政府。“对于投资人而言，更令人担忧的问题在于，沙特阿美IPO的首要任务并非为股东提供价值或维持公司稳定。”伦敦分析机构TS Lombard的分析师Marcus Chenevix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

　　“因为是沙特政府出售股权，资金的具体用途将由政府决定。”一位接近阿美石油公司的人士告诉《财经》记者。

　　“愿景2030”的提出旨在摆脱沙特对能源的高度依赖，这样的诉求近年来尤为迫切。低迷的油价令沙特政府陷入连续六年的财政赤字，虽然2016至今的四年间得到了阿美公司7266.75亿里亚尔的分红，仍填补不上这个高福利国家越来越大的财政缺口。

　　未来一年，沙特的财政赤字预计还将增加。沙特财政大臣贾丹在10月31日的记者会上称，沙特今年的财政收入预计9170亿里亚尔（2445亿美元），明年将减少至8330亿里亚尔（2221亿美元）；今年预算赤字预计为1310亿里亚尔（349.3亿美元），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4.7%，明年预算赤字预计增至1870亿里亚尔（约合498.6亿美元），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6.5%。贾丹称这与原油价格下跌等因素有关。

　　中化集团经济技术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王能全告诉《财经》记者：“（沙特）国家财政和公司营收都被拴在起起伏伏的国际油价上。”

　　沙特阿美披露的数据显示，2016年公司净利润大幅下降，仅有约132亿美元，当年1月油价跌至每桶31.9美元的平均月度低点；而在油价升至每桶80美元以上的2018年，该公司利润增长了近9倍。但进入今年上半年，66美元/每桶的油价又让阿美的净利润缩水12%。

　　为支撑油价，自2018年以来，沙特政府积极推动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集体限产，但效果有限。今年9月，沙特阿美公司多处设施遭受也门胡塞武装的攻击，沙特随即暂停了国内近一半的石油产能，但市场份额的流失又让沙特很快复产，国际油价在短暂小幅飙涨后回落。

　　不过，SIA能源咨询公司分析师Fareed Mohamedi在接受《财经》采访时表示，他不认为阿美公司募集来的资金是为了满足政府的短期财政需求，而是为了支持沙特主权财富基金公共投资基金（Public Investment Fund, PIF），“PIF将为沙特政府提供更多的钱用于非石油投资。”

　　2019年9月，沙特能源部长不再兼任该公司董事长，由原阿美另一位董事Yasir al-Rumayyan接任，他另一个身份是PIF负责人。

　　“PIF将为M.萨勒曼王储的‘愿景2030’提供强大的资金支持，但这笔钱的具体用途尚不明确，这也是沙特阿美无法海外上市的一个原因。”中石油国际部综合处处长陆如泉告诉《财经》记者，尽管沙特国内存在各种不透明因素，但在透明的交易规则和国际惯例面前，沙特王室也不敢随意挪用这些资金。

　　2016年沙特阿美的上市计划一经披露，便收到全球各大证券交易所抛来的橄榄枝。

　　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的报道称，香港、纽约和伦敦均入围阿美IPO的短名单，以期这宗史上最大IPO落户本地。港交所行政总裁李小加曾多次公开表示希望沙特阿美赴港上市，称双方“天造地设的契合”；英国出口融资部得到英国财政部的批准，愿为沙特阿美提供20亿美元的贷款担保；美国总统特朗普亲自发Twitter当说客，称沙特阿美赴美IPO对美国“极为重要”。

　　但最终，阿美选在位于本国首都利雅得的沙特联交所（Tadawul）上市，原定的海外上市计划“择机”而为。前述接近沙特阿美的人士表示，此举是为了促进本国交易所的发展，沙特联交所为了促进阿美上市，采取了很多改革措施去靠拢国际市场。

　　“在国际主流交易所上市要求公司披露足够多信息，对投资人足够透明。”王能全介绍，伦敦交易所要求公司开放至少25%的股份，并且规定小股东依然拥有投票权，显然沙特阿美无法达到这样的标准。

　　港交所对流通股比例的最低要求是总股本的15%，沙特阿美亦无法达到。

　　根据11月17日最新公布的IPO信息，沙特阿美将发行公司股票总数的1.5%，即200亿普通股中的30亿股。在当前定价区间内，机构投资者定价为30~32里亚尔/股，个人投资投资者购买价上限为32里亚尔/股，分配给个人投资者的股份不超过总股份的0.5%。

　　为吸引投资者，沙特阿美承诺未来5年每年分红750亿美元，并且沙特政府早在2017年就将阿美的税率从85%下调至50%。据《华尔街日报》报道，沙特阿美IPO的广告出现在沙特各地的广告牌和ATM机上，报纸鼓励民众加入投资沙特阿美的队伍中去，当地银行还为购买沙特阿美股票的消费者推出了新的贷款业务。

　　“在投资者中，散户将仍然以国内居民为主，机构投资者能够吸引到多少，目前还不清楚，而且我认为沙特阿美也没有完全把握。”王能全表示。

　　但陆如泉认为，M.萨勒曼王储上台后以反腐之名扣押多位王室成员，通过铁腕手段在王室成员中建立威望，从而保障了沙特阿美顺利上市。“从国内有王室背景的投资者手中融到这些钱，对M.萨勒曼王储并不是难事。”

　　国际信用评级机构在阿美公开业绩数据的第一时间对其做了评级，穆迪和惠誉分别做出了“A1”和“A+”的信贷评级。两家机构均认为，阿美的高产量、高储备、低成本和底负债，使其获得良好的信用等级。

　　在11月9日披露招股说明书中，沙特阿美强调了该公司的两大优点：全球产量最大且成本最低。以衡量原油开采维护能力的上游生产成本为例，沙特阿美每桶仅需2.8美元，在国际油价低迷的背景下更具竞争力。“公司的财务状况很健康，承诺了很清晰的分红计划，未来5年每年分红750亿美元，这对投资者非常有吸引力。”前述接近沙特阿美公司的人士告诉《财经》。

　　但穆迪和惠誉两家评级机构同时指出，沙特政府对阿美的高度依赖是制约其信贷评级的主因。11月9日发布的招股说明书集中分析了阿美公司的三大风险因素：公司运营能力、公司的监管环境、股票发行等。

　　Fareed Mohamedi补充道，在复杂的中东局势中，沙特阿美成为沙特敌对分子的袭击目标。此外，国内监管环境也存在风险，政府很可能在需要资金时向其增税。

　　“投资阿美最大的风险还是来自石油价格的大形势。”陆如泉认为，这取决于如何看待未来的能源转型对传统油气行业的影响，反映在未来对油价的预期之上。“如果判断未来油价进一步下跌，这对长期持有沙特阿美股票的投资者不是好消息。”

　　据彭博社援引知情人士消息，中国的一些国企正在商讨参加沙特阿美的IPO，包括中石化和中国投资公司等等；此外，中俄投资基金（RDIF）也表示希望吸引中国投资者加入到沙特阿美的IPO计划。

　　陆如泉表示，中资是否愿意在沙特阿美IPO上扮演“战略投资者”或“财务投资者”，取决于各投资者如何评估沙特阿美的价值，以及这种投资是否与本公司的发展战略契合。“中国的国家级战略投资者‘出手’之前都必须事先获得国家的审批和支持；另外，沙特阿美的开价不能太高，不能体现过高的‘亚洲溢价’，否则会使中国的投资者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