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里,住着一个酿制的春天

文化新闻 2023-04-14119网络整理知心

  想象着千余公里的河西走廊上,自西向东散落着近千家酒庄,就有一种壮阔和豪放自心底升起。

  黄色光晕覆盖中,橡木桶的味道在深幽的酒窖里逡巡流溢,披发着木质的清香;一排排圆木桶,摆成通道,朝附近分手而立,没有止境,人站在木桶旁,显得眇小。每次走进这个亚洲最大的单体酒窖,像走进一座地下宫殿,闻着窖里的氛围,已然微醺。橡木酒台上澄黄的冰白、枣红的冰红、酱紫的干红让人目不暇接,端起高脚玻璃杯轻轻摇摆,似有透亮水晶碰撞响亮作响的声音。

  酿酒人黑红而粗拙的脸庞上,嵌进大西北强劲风沙和酷烈阳光的烙印,忽闪忽闪的眼睛星星般豁亮,慌忙而活泼地穿行于橡木桶之间。含糊间,让人想起昔人“累累千斛昼夜舂,列坛满浸秋泉红”的诗句。这弱水之源的祁连酒庄,好像就与古代中国栽培葡萄、酿造葡萄酒的画面融合,成为汗青的一部门。

  置身这个颇具欧洲小镇构筑气魄威风凛凛的酒窖里,我突发奇想:若是这片庄园里繁忙的人们,都换成昔人的边幅,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尚有那些从汗青深处踏风而来的粟特贩子,望见这么多品种的葡萄酒,会饮之品之继而兴奋到手舞足蹈吧!在丝绸之路上,在风霜雨雪里,粟特贩子用长长的驼队驮着自酿的葡萄酒,远程跋涉来到这祁连脚下。当时祁连山顶的雪,必定比现时更丰富而壮观,大雪封路的季候,他们不得不找个墟落停歇下来,过起用葡萄酒佐大米加羊肉、葡萄干殽杂制成油焖饭的日子,来消解跋山渡水的疲惫困窘。他们携带葡萄酒奔忙的日子散落在长长的河西走廊上,就长出了一个个芬芳四溢的酒庄。

  这些晶莹剔透的葡萄酒的香气,是从沙漠漫开来的。仲秋时节,我轻手轻脚地钻进酒窖旁的葡萄园。一垄一垄的葡萄架上,黑桑葚粒巨细的紫色葡萄,坚硬地团在一路,如一挂挂椭圆外形的梨,规整得像是被人挂上去似的,掩在绿叶间闪闪发光,阳光折射过来,放射出宝石样的灼烁。它们将会变成哪一种酒呢?是赤霞珠、美乐、黑比琶魅照旧霞多丽、雷司令,抑或是威代尔、白玉霓……我打量着它们,像打量一垄一垄的工艺品,却不敢伸手触碰,怕拂去它们覆着一层绒毛的紫色光晕。

  满园紫色果实的葡萄园,像沙漠捧在手心的紫色钻石,将周围照亮。地处祁连山北麓的这五万亩葡萄庄园,坐落在没有任何污染的沙漠荒漠上,年降水量少于100mm蒸发量却大于2500mm、终年干燥多风、日照富裕、昼夜温差大的天气,高钾、高钙、低肥力的沙砾泥土和吻合有用的积温,培养出不受病虫害扰乱的葡萄。这有着调和的含糖量和含酸量的葡萄,与质地甘醇、养分富厚的祁连山千年冰川清亮雪水融汇,培育出一条酿制葡萄酒的黄金地带。

  戴着尖顶芨芨草帽的酿酒人,繁忙着将圆润如珠的葡萄串警惕翼翼地堆进蓝色塑料筐里。阳光在白色草帽和紫黄相杂的葡萄间闪烁,像雪片在飞动。做个摘葡萄的人,是何等的诗意而充足啊!摘葡萄人笑声朗朗,悄然的沙漠立马有了气愤,为嘉峪关这座有些刚性的都市,注入了渺茫山川的柔情。

  许多植物可酿酒。嘉峪关一带除了申明远播的葡萄酒、白酒,尚有麦酒、粟酒、米酒、青稞酒、锁阳酒、红枣酒等等酒品。这些植物,须阔别混浊之气,聚天地之英华。有一种酒,所用粮食达九种之多,群集了高粱、玉米、大米、糯米、黑米、沙米、绿豆、豌豆、小麦之英华。

  这种九粮酿制法,系东灰山遗址里炭化的小麦、大麦、黑麦、高粱、稷、粟、胡桃等农作物标本的传承和连续吧?一个酷热的夏季正午,我们走进了以九粮酿制法著称的酒厂。

  馒头外形的杂色谷堆、摆荡锨铲的人影和蒙古包样整齐分列的酿酒器覆盖在氤朊魅蒸腾的雾气中。闷罐子似的酒窖里温度有多高不得而知,只知道,站在酿酒车间的玻璃隔板前尚且汗流浃背,那内里劳作的人该是怎样辛勤呢!一个展示原始制酒要领的空间里,一滴滴醇酿从素淡的国画元素里发酵,每种元素都代表着一种酵母,而汗水浸透衣衫的酿酒人,则是点燃酵母的灯盏。那一排排大酒坛上的条纹,来自西灰山遗址四坝文化彩陶上的造型吧,似乎透着三千多年前土壤的香。

  酒庄的东南部被茂密的粮食作物困绕。万亩高粱排着一律的行列,敦实热烈,像仰面挺胸的士兵,哗哗地动摇着火炬样的穗子。几十公顷的辽阔园地里,到了秋日,会稀有十台收割机往返穿梭,那是酿酒前的丰收情况。弯刀样的小米穗在阳光下泛着青嫩的灼烁,汪成一片绿色水波,从车前潋滟漫过,车跑了许久也没达到止境。

  身着白衣顶着骄阳耕种的酿酒人,像白色的花朵,跳动在青绿的作物间。他们在这块土地上整地、铺膜、点种、浇水、施肥、收成、秸秆还田、平整土地,四序劳作,炎天被晒成“黑人”,秋日被吹成“土人”,这些与五谷杂粮为伴、耕种多年的人们,都能从这片土地里闻见酒香了吧!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仪。”而我想说,仓廪实而生酒香。想想看,祁连山下的河西走廊,绿洲深处的农家小院内,家家都有一院芬芳四溢的酿酒作房,那必然是殷实充足的糊口留下的余香。“葡萄琼浆夜光杯”的美丽,已融入塞上人家的一般糊口。

  祁连山下有近千家酒庄。大雪封路的冬天,一座座烧着暖炉的酒庄,是一个个烘烤大地的火炉,在山枯水瘦的西北大地温着一壶壶千大哥酒,披发着光阴的绵长醇香。“墙根菊花好沽酒,钱帛纵空衣可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而我,更乐意穿戴素衣长袍,在暖炉边繁忙着号召前来沽酒的人,享受糊口的陈香;抑或坐在暖炉旁,时不时给炉内添上松枝柴火,烤暖着静好的光阴。

  这些祁连酒庄里的酒,终究是西北高原丰收的区域酿制的蜜,是祁连山和河西走廊柔美生态情形酿出的甘醇。酒窖里,住着一个酿制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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