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杭州嫁了个搞艺术的，每天脸红心跳，直到舅舅突然死了。(3)
情感口述 2023-02-0875未知admin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
我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爬到床上了，挤在姥姥身边。而姥姥正侧着身，笑咪咪地看着我。
护工进来，笑我说，哎呦，看看这陪床的，再陪一会儿把病人挤地上去了。
而我看着姥姥说，你醒了？
然后哇地一声，抱着姥姥哭出来。
姥姥却摸着我的头发说，就摔一跤，你哭啥呀。姥姥啥事没有。
那次之后，我是真的有点不想在外飘着了。
刚毕业的时候，觉得自己性格洒脱，可以四海为家。现在我才发现，那四个字，只适合了无牵挂的人。
姥姥70多岁了，总不能让她一直独自生活。
对于姥姥的晚年，小舅的打算估计就是养老院。这话我在小舅妈嘴里听过，住多贵都可以。
可是，姥姥年纪越来越大，姥爷早已不在身旁。夕阳迟暮，纵有无数朋友在侧，又怎抵得过一念亲恩。
毕竟别人天伦时刻，她只有孤独下饭。
热闹只是一时，心酸才是一世。只是无人知晓，或是装作无人知晓。
后来，就是6月了，我姥姥的天塌了。
因为我小舅突然没了。
那天小舅妈加班。小舅给表弟补课，气汹汹地吼完，让他重做。好学生的弊病，就是受不了别人笨。
大概是下午3点。表弟做了一半，发现小舅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就悄悄跑出来玩游戏。舅妈回来，已经晚上6点。
看见我表弟还在玩，问他你爸呢？
他说，讲题讲累了，趴桌子睡着了。
舅妈就说，别让你爸坐着睡啊。
说着进屋去叫我小舅，可小舅的身子都已经硬了。喊了救护车，人家来了让直接叫殡仪车。
谁能想到呢。我小舅才43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为心肌梗塞，说没就没了。
为了小舅的坟修在哪儿，姥姥和小舅妈吵了一架。
那是她们婆媳唯一吵过的一次架。
小舅妈选好了公墓，很漂亮的地方。可我姥姥不同意。她执意要把小舅舅带回村里，埋回祖坟去。
她说，我老头子埋在那里，我女儿埋在那里，我儿子也要埋在那里。将来我走了，还得埋在那里。我们一家人，生不能团聚，死了总要埋在一起的。谁也别想拦着我。
回程的路上，姥姥一直没哭。她抱着没有温度的骨灰盒子，身体绷得笔直。
直到给坟里填土的时候，她终是哭晕了过去。
她说，你们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像个老孤儿。
我就是从那时起，决定回老家的。
小舅舅给了我很大的刺激。
我常想，他这一生，幸福吗？我在外打拼，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复刻他的人生。我有点不敢想我的40岁。
当然，最重要的是，姥姥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我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我和许阳阳商量这件事。
许阳阳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觉得我俩的工作在哪都一样，阻力在他爸妈那。
他们不同意许阳阳跟着我回老家，觉得我拐跑了他们的儿子。甚至我还听到他们在电话里说，真要这样，你俩离婚吧。
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我不知道许阳阳怎么说服公婆的，总之2018年，我俩辞职，回了山东。
说实话，老家的变化让我惊讶了。
新修的街道，干净宽敞，还有条不小的商业街。
村里搞了村企合一，开了肉联厂……有八九家之多，其中一家还是上市企业。
老邻居自豪地说，以前村里孩子拼命考出去，现在好多大学生来我们这打工。
姥姥告诉我，村里现在搞分红了，每年都给钱，60岁以上的老人，村里还给发养老金。
她现在和一群老太太，搞搞农家乐，赚外快。
我是真的慕了。
我和许阳盖了个小别墅。家里的装修，原木白墙，简单出意境。我姥姥说，你们这不刷漆就住啊？
我说，这是muji风，你不懂。
姥姥好像懂了似地说，哦，母鸡风，我懂，看着是挺像鸡窝的。
我连翻白眼。
许阳阳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姥姥也跟着乐呵。
真的是家里有个老，如同有个宝。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姥姥那么开心的笑了，恍如隔世。
2019年，我和许阳阳补办了婚礼。
许阳爸妈，哥哥妹妹都来了。也是想来看看我和许阳阳的生活吧。看到我们过得好，公婆终于放了心。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我姥姥。
冷清那么多年的家，终于又有了温度。她逢人就说我孝顺，从小没白疼。
有邻居说，就是可惜了你外孙女大学白读了，杭州多好啊，还回来。
其实回来之后，收入虽然比以前少了一些，但生活成本和工作压力，也少了许多。杭州首付都不够的钱，我们一辈子的窝就搞定了。
而且现在网购也方便，生活品质真没什么大区别。
每天早晨，站在阳台上晒太阳，许阳阳都要感慨一句，这他妈才是艺术家该过的生活！
许阳阳开了抖音，又授课，又卖画，赚得不少。我呢，进了我们这里上市企业的网络部。工作比起以前，是真的闲，我还有时间接接前同事甩下来的私活。
每天，我都会陪姥姥看看她的菜园子。今天摘了黄瓜，明天又长了茄子。
而姥姥和许阳阳天天商业互吹。
姥姥看着许阳阳的画，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简直就是大艺术家。
许阳阳夸姥姥做的菜，样样都好吃，姥姥种的菜都比别的老太太种的有品位。
从前身在杭州时对未来不确定的焦虑，全没了。
2022年过年帮姥姥收拾家的时候，我发现了她的一个秘密。
她的枕边，有个布包。
我好奇地打开，里面竟然放着一双新布鞋和半块旧橡皮。
鞋应该是给我姥爷做的，一只厚，一只薄。
忽然好想他。生活终于好了，可姥爷没能享受一天品茶看电视的清闲。
我姥姥看见了，忍不住叹气说，你说，你姥爷是不是傻哦，当年舍不得穿，非要等十一带你出去玩的时候再换上，可惜没那个命了。
我有些难过了。我说，这橡皮干什么的呀？
姥姥又笑了，说，还不是你姥爷，进山一个多月，怕想你。走的时候，偷了你半块橡皮装兜里。
姥姥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发现这法子还挺好用的。想你姥爷了，我就拿出鞋看看。想你了，我就拿橡皮闻一闻。躺在床上，就觉得，他还在院里劈柴，你还在桌上写作业。咱家还像以前似的，啥也没变。
姥姥是笑着说的，可我是哭着听的。
其实每个老人都有打发想念的办法吧。在不为人知的夜晚，从寂寞里找寻一点想象中的甜。
那天，我觉得自己回来是对的。
有时候来日并不方长。
白头偕老这件事，不止是我和许阳阳的约定，还有我对姥姥的承诺。我会像她和姥爷曾经守护我那样，永远守护她。
她养我长大，我陪她变老。所以姥姥，请你长命百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