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投资】价值投资与风险共担︱财富心学

　　距今约2400年前，古希腊哲人第欧根尼与他的弟子安提帕特有过一场精彩辩论：假设由于短缺和饥荒导致罗得岛上的粮食价格高涨，于是就有人从亚历山大港购买了一船粮食，并运往罗得岛。假设此人知道此刻还有其他人在做同样的生意，有很多货船正满载粮食从亚历山大港驶往罗得岛，那么他应当把这一信息向罗得岛上的居民披露吗？

　　第欧根尼是犬儒学派的代表人物，他出生于一个银行家家庭，一生却过着乞丐一样的生活。晚上居住在一只木桶里，白天则打着灯笼在街上“寻找诚实的人”。他与安提帕特辩论的具体场景已无从考证，经由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的转述才流传于世。特立独行的投资家兼思想家、“黑天鹅之父”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很喜爱这个故事，将其收录到了他的新著《非对称风险》当中。

　　塔勒布之所以认为这个故事重要，是因为它揭示了人类生活当中一个重要的而且无处不在的现象——非对称性。相比于信息灵通的粮商而言，罗得岛居民显然并不掌握同等充分的信息。在这种情况下做交易，罗得岛的居民很可能会吃亏，从而造成不公平。而如何确保社会生活及商业生活中的公平性，是历代先哲念念不忘求解的课题。

　　第欧根尼和安提帕特各有各的答案。第欧根尼认为，卖方应当依据《民法》，尽可能多地向买方披露信息。安提帕特则认为卖方的披露义务不仅限于法律的范畴，而应该披露所有信息，从而使得交易达成时，买卖双方所知晓的信息是一致的。

　　塔勒布的答案又是什么呢？他从《汉谟拉比法典》说起。《汉谟拉比法典》是世界上现存的第一部比较完备的成文法典，距今已有约3800年历史，其序言中写道：“要让正义之光照耀大地，消灭一切罪与恶，使强者不能压迫弱者。”

　　《汉谟拉比法典》中有这样一条法令：“建筑设计师设计的房屋倒塌，若压死了房主，建筑师将被处死。”塔勒布认为这一法令揭示了不对称性之下如何解决不公平问题的原则，这个原则便是“风险共担”，简单理解，交易的双方需要承担同样的风险。

　　塔勒布援引伊斯兰教法律中的“加拉尔原则”来进一步说明“风险共担”的其来有据。 “加拉尔原则”可以总结为：“交易中不能由一方享受确定性的结果，而由另一方承担不确定的结果”。换句话说，如果买卖双方面对的不确定性是非对称的，那么其中承担不确定性较少的一方即犯有盗窃罪。

　　如果说罗得岛的故事尚有一定的信息披露尺度之争，那么参照“风险共担”的原则，销售明知已经变质的葡萄酒显然就是犯罪行为了，因为葡萄酒变质是一个一方已知的确切事实，买方从这个交易中承担了过多的不确定性。

　　瑞克·格伦是查理的老友和商业伙伴，他说他曾有两次看到查理在商业交易中付出了比他需要支付的金额更多的钱。第一次是在查理收购一家企业的时候，当时有两位老太太持有该企业发行的债券，查理本来很容易以远低于面值的价格收购这些债券——但是查理却按照面值付给她们钱。另一次，瑞克·格伦想要把他公司一半的股权卖给查理，查理让他开个价——格伦说13万美元，查理说不行，23万美元才对，而且真给了他那么多钱。

　　可见，查理·芒格是投资生活中“风险共担”的践行者。芒格是律师出身，对法律的准绳当然十分熟悉，但是他的行为方式显然高于了法律的准则。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标榜自己的高尚情操，相反他还引用他的偶像富兰克林的话刻意来消解道德的色彩。富兰克林说过，诚实是最好的策略，却没有说诚实是最好的美德。

　　其实美德也好，策略也罢，诚信、同情心、利他这些元素是现代商业社会能够良好运转的底层基石。莫忘了，亚当·斯密不仅著有《国富论》，还写过一本《道德情操论》，前者论证了利己的合理性，后者则指出了同情心和利他的重要性。《道德情操论》是斯密出版的第一部著作，也是他辞世前最后定版的一部著作，期间经历5次修订，可见斯密对该书的珍视程度。只有将《国富论》和《道德情操论》合在一起方能真正理解斯密的学说，也才能全面理解市场经济的精髓。但世人显然更偏重于前者的实用性，而忽略了后者对前者的支撑意义。

　　塔勒布经常在他的书中批评各色人等，但是在《非对称风险》一书中对巴菲特和芒格赞赏有加。他说巴菲特的成功从来都不是依靠复杂的成本收益分析赚来的，恰恰相反，巴菲特只是建立了一个非常严格的筛选体系，只有通过筛选的项目他才进行投资。

　　“他曾经说过，成功人士和真正的成功人士之间的区别就是后者几乎对所有投资机会说‘不’。”塔勒布写道：“我的观点与之类似，我们的大脑必须习惯于对尾部风险说‘不’。许多方法都可以赚钱，且完全不必触发尾部风险。”

　　说不？对什么说不？塔勒布认为是对尾部风险说不。换做通俗的语言来说，其实就是“不赌”。重阳投资公众号曾推荐过一篇文章《凯利公式启示：赢得胜利的唯一法则是“不赌”》，受到不少读者喜爱。凯利公式是一个根据赔率来计算最佳投注比例，以此来获得最高赌博收益的公式。文章的结论非常精彩，摘录如下：

　　赌徒能够依靠的是祖宗保佑，而赌场后面的大佬是高斯、凯利、伯努利这样的大神。

　　无论巴菲特、芒格还是塔勒布显然都参透了凯利公式的精义，所以他们选择“不赌”，以此看来，“不赌”是个赢得胜利的好策略。

　　拒绝了对不确定的下注，投资应当做什么呢？自然是寻找价值的确定性。巴菲特曾经用很感性的话描述过价值投资，他说：“你买一家公司的股票，就要与这个股票结婚，而不是一夜情，随便找个人派对，厌烦了就换新的。”芒格也说过一句异曲同工且更为感性的话，他说：“想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最好方法，就是让自己配得上它。”

　　既然是结婚，那就必须有爱、诚信、利他之心作为基础，而且必须符合加拉尔原则——风险共担。塔勒布说，承担风险的勇气是最高的美德。所以，与价值共担风险，既是价值投资者的最高责任和勇气，也是保障投资成功的有效策略，可以说是价值投资之精神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