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传万古名——杜甫心目中的李白(3)
第二是白莲池泛舟。据范传正《李白新墓碑》载,有一次,唐玄宗在白莲池泛舟,想起了李白,召他作序。这时辰,李白又已烂醉陶醉于翰林院中,被带到白莲池旁边的时辰,已玉山倾倒,得靠人扶着才气站定。玄宗让高力士扶李白登舟赋诗。这时,李白做了一件出格潇洒、出格狂放的事:“皇帝呼来不上船”,又用了一句出格浪漫的话来表明:“臣是酒中仙”。由于是酒中之仙,不受人世管制,以是歉仄,即即是诏书,也有几分不遵的来由。这就是属于李白的,极致的豪爽、极致的浪漫。
两则原料细节略有区别,有也许李白沉浸之事不止产生了一次。一次在沉香亭、一次在白莲池。杜甫以高深的剪辑伎俩,把两件事串联在一路。
当我们细读这幅画的时辰,印象最深刻的,一是李白桀骜不驯、傲视王侯的形象,另一个,即是杜甫对李白的蜜意。
假如说,在杜甫看来,与李白的相遇可称为“遇仙”的话,那么随李白游历山水的进程,即是毕生难忘的“追仙”之旅。两人固然分隔了,李白如仙人一样平常的风范,还深深印在脑海中。于是,杜甫想到了“画仙”。他把李白放到了八仙最焦点的位置,用了最丰沛也最饱含蜜意的笔调,细细勾画。“画仙”的进程中,杜甫更进一步相识了李白,也将对他的蜜意厚谊,凝注到一笔一画中了。
梦仙
乾元二年(759年)秋,杜甫寓居秦州,渡过了一段相对巩固的糊口。而李白却方才经验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候。两年前,他因曾参加永王李璘的幕府受到连累,放逐夜郎。这一年的二月,遇赦放还。杜甫这时在秦州,处所僻远,只闻李白放逐,不知已被赦还。杜甫忧虑李白安危,数次梦到李白。梦醒后写了两首《梦李白》。个中第二首云: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狭隘,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浪,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若负一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干瘪。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寥寂死后事。
浮云与游子,是古诗中常见的一对意象。《古诗十九首》中说:“浮云蔽白昼,游子掉臂反。”李白也有“浮云游子意,斜阳故友好”(《送友人》)的诗句。这两句是说,天上浮云终日飘去飘来,故交却久望不至。当时,杜甫在秦州,李白放逐夜郎,相隔何止千里。加上四方战乱未歇,音信难通,因此杜甫望浮云而思故交。
由于忖量之情太深,以至于他持续好几夜都梦到了李白。醒来后写梦中所见的景象:
告归常狭隘,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浪,舟楫恐失坠。
两人相见后互诉衷肠,藕断丝连。到了别离的时辰,李白总会满面愁容地感应,到你这里来一趟真的很不轻易。江湖上波谲云诡,小舟随时会覆没。说完后,李白便走出门去。杜甫无法挽留,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散在黑暗的夜色中。
这一幕杜甫见过许多次。李白洒脱回身,“挥手自兹去”,奔赴山海,杜甫则带着不舍、带着倾慕目送他。而这一次差异。李白并不像影象中的那样斗志昂扬、自由不羁,而是寥寂失意、干瘪衰朽的。“出门搔白首,若负一生志。”他不再是光线万丈的边幅,而是壮志未酬、搔白首、叹一生。这一刻,杜甫心中涟漪起了万种不服,吟出了掷地有声之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干瘪。”——长安城中王侯将相冠盖满路,却让这样一小我私人独自干瘪,这是何其不公!
“斯人”,这两个字看似平凡,却含着无尽的蜜意。“这样一小我私人”,在而今的杜甫眼中,李白到底是奈何一小我私人呢?一个“笔落惊风雨”的天才,一个“畅饮狂歌”的豪客,一个“皇帝呼来不上船”的酒中仙。而更重要的是,李白也是一个领着他到处探奇冒险的兄长——最初时,你觉得神奇的是他带你去过的仙山大泽,到其后才大白,神奇的是他自己。和他在一路,平时路程也意见意义横生。这就是杜甫眼中的“斯人”。这样一小我私人、这样一个李白,满长安城的冠盖富贵,都抵不外他一句诗、一杯酒。
写《梦李白》时,杜甫曾听到传言,说李白已经死于放逐途中。因此,他觉得本身的梦,不只仅是梦,而是李白身后,灵魂恋恋不舍,远赴千里,向本身作最后的诀别。念及于此,杜甫的哀痛便化为悲愤。若不是这些显贵们独霸朝纲、争权夺势,这样一个高洁而灵活的人,何至于卷入诡计,蒙冤下狱?杜甫将满城“冠盖”与寥寂“斯人”放在一路,形成光鲜比拟。论面前繁华,前者显赫一时;可论在汗青上的分量,满城冠盖,皆不及太白一毫。
在不久后的北宋,有一个相同的例子。“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身后,苏轼悲哀万分,曾说过一句话:“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魏庆之《墨客玉屑》)说凡间已无秦少游,就算有万万人,也无法赔偿。李白在杜甫心中的分量,也是云云。
最后墨客发出感应:“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寥寂死后事。”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为何这样一位才能横溢、生平不羁的墨客,到将老之年,却横遭放逐?即便他的诗名能传播千秋万古,可身前遭遇云云不公,所谓不朽,又有何用?这一句,竟好像在质疑儒家“立言不朽”的说法。对付杜甫而言,并不是常见的事。究竟上,杜甫虽然信托,李白会获得“千秋万岁名”。他之以是发出“夫复何用”的感应,是由于与李白自己对比,这统统仍不值得。
假如说,杜甫心中有一架天平的话,一边放着李白,一边放着满城冠盖,二者的重量天地悬殊。即便把“千秋万岁名”放上去,如故压不起前者的分量。
大唐盛世里,险些大家都爱李白,可杜甫的爱却是差异的,不只爱“诗无敌”的大唐谪仙,也爱“搔白首”的寥寂斯人。当李白斗志昂扬、寻仙五岳时,他泼一点冷水,送一份劝诫;而当李白蒙上“从逆”的罪名,“众人皆欲杀”时,他又强项地站在李白身边。
我们可以回到开始的题目了,从杜甫的角度,怎样对待他和李白的相遇。从杜甫角度而言,与李白的相遇,与其说是粉丝追逐偶像的故事,更不如说一小我私人探求自我的故事。他的爱与领略,不只仅是对偶像的,也是对心中的另一个本身。